赵军败退至赵逸中箭处,秦军同样来到此处,白仲坐在战马上指挥着,满脸的自信。他看向殷小春,她早已是泪流满面,她用手捂着赵逸受伤的地方,不停地说:“你要坚持住,逸,我早就不恨你了,你不该来这儿的。”赵逸伸手摸着殷小春的脸,慢慢地吐出几句话:“小春,对不起,是我的错,伤害了你,还伤害了爱你和你爱的人。如果时间能重来,我不会那样做的,不会的。”殷小春摇着头哽咽地说:“那是我和他的命,我不恨你了,真的。你该回去好好当你的太子,将来做一个好大王,然后娶妻生子的。你不该上战场的。你坚持住,我带你走,我会救活你。”赵逸替小春擦着眼泪说:“不哭了,再哭就不好看了。我没机会向你赎罪了,一切都来不及了,你快走,不要管我。”小春的泪不断,一股一股地向下流。白仲早就忍不了了,这个只知道儿女情长的女人!他下令让宁战拉走殷小春,然后面无表情地说了声:“杀!”殷小春双手伸向赵逸的方向,不停狂喊着:“不要,不要,不要啊。”
赵逸被乱刀砍着,殷小春看到赵逸用绝望的眼神看向她,嘴角还有一抹微笑,她拼命挣脱了束缚冲向赵逸的方向,不料此时赵军中有几名士兵正在小春身后,其中一人迅速向前用剑架着殷小春,他有点儿紧张的说:“都是你,是你害死了太子,枉你是个赵人,现在竟与秦军狼狈为奸,我本想杀了你,但我看他们还挺在意你的,所以现在你就是我们的救命稻草,快,叫他们放了我们。”白仲此时眉头一蹙,下了战马。那人大声说:“你们秦军所有人放下兵器,否则我就杀了她。”殷小春冷笑着说:“哼,你绑错人了,在他们眼里只有我救他们,他们根本不会为了我一个赵女而受到别人的威胁。你要杀就杀吧,反正我也不想活了。”
此刻的白仲竟有一种不可名状的心伤,他举起手命令秦军放下兵器,继而淡淡地说:“你们太子是我杀的,要报仇也是找我来报,用女人来换取性命可不是血性男儿该做的事。”白仲边说边向前走:“不如我们换个人,让我来换她,我可是秦国堂堂战神的儿子,虽然我父亲被老秦王赐死,但战神的名号可不是说没有就没有的,在我秦军百姓中战神是人人敬仰的。乃至全天下,敢问有谁能在听到战神的名字时不闻风丧胆的!”此时白仲已经来到了殷小春身边,那士兵回过神来举剑欲刺向殷小春。白仲用左手一把将殷小春拉了过来,右手则紧握着刺过来的快剑,他右手的血染红了那把剑的尖峰。宁战和其他士兵迅速过来拉走殷小春,白仲迅速用右脚踢倒了赵兵,接着那把剑刺穿了那人的胸膛。其余赵兵也在同时被秦兵斩杀。
此刻天灰暗无比,在场的所有赵军无人生还。殷小春奔向赵逸的方向,白仲用左手一把拉住小春,把她横着扔上了战马踏雁,自己迅速上了马,整军回营。殷小春似是没了力气反抗,似是因为太过悲伤只剩下一具躯壳,并未像以前一样有那些坐在踏雁上时的不安分。
白仲一路上只听见小春低低的啜泣声和抽搐声,那时的他竟有一丝隐隐的不安,他觉得自己救她是因为她是王后挚友,她若死了,自己不好向王上交代。又或许是因为她说他不可能救她,所以他就偏要救她,让她有一丝愧疚,让她欠着他。也许,这正是他不安的源头,因为他在尝试说服自己相信这些理由。
白仲的血染红了缰绳,殷小春作为一个医者是不忍看见他因为她受伤至此的。她叫白仲停下来替他处理一下伤口,下马后,殷小春从怀中取出一瓶随身携带的止血药和一张帕子替白仲包好了伤口说:“这一剑是你替我受的,那我自会替你处理好伤口。等回到军营你找别的医师给你看吧,我累了,我要回宫找皓镧。还有,你听好了,今后我都不会再治你的伤了。”小春转过身,冷冷地加了一句:“是绝不。”继而向前走去,骑上了马,独自策马而去。
宁战向前走来说:“将军,殷医师要是跑了怎么办?还有踏雁不是只认你吗?为什么愿意让殷医师独自驾驭?”白仲若有所思地说:“她不会走的,至少现在不会,她最宝贝的药箱和行李都在营中,她只有回营。至于踏雁肯听她的话,不过是她看过踏雁的病,治好了踏雁,踏雁感激她罢了。”宁战又说:“那万一她路上遇到危险怎么办?这兵荒马乱的。”白仲看了宁战一眼说:“这还要你说,还不快把你的马给我,剩下的人加快行军速度,尽快回营。”宁战答曰:“诺。”
回到营里,殷小春立刻收拾行李,士兵梁豪来到小春的营帐,这梁豪一直很喜欢小春,就是梁豪担任招兵任务时把殷小春带来了白仲的军营,他看见小春治病救人认真的样子就不禁喜欢上了她,到后来殷小春被白仲下令绑在柱子上一天,也是梁豪悄悄给她送来了水和食物。他一直暗暗为小春付出,从不要求回报,但小春并不知道,只是把梁豪当做在秦军军营中可以互诉衷肠的好友。梁豪也清楚小春心里有一个人,那个人会让她伤情难过。
梁豪蹲着看着坐在案几边收拾药箱的小春说:“小春,怎么了?你要走?”小春眼泪不由地流了下来,她缓缓抬头看着梁豪说:“嗯,我要回宫找王后。”梁豪紧张地说:“小春,你别哭呀!我还从未见你这样过,发生了何事?你告诉我,只要我能做到的,我定在所不辞。”小春感动地说:“谢谢你,在他乡能有你这样的朋友我真的很幸运,但是我累了,我想静一静。现在唯一能让我有归属感的地方就是皓镧在的地方。放心,我没事,只是伤了心,时间会治好我的。别忘了,我自己也是医师。我真的没事儿。”梁豪不在追问,只是说:“那好,有什么事就来找我,好歹我也有个小官职,我手下的兄弟也感念你的救命之恩呢,如果有谁欺负你,我们都不会放过他的。”梁豪话刚言毕,白仲和宁战便走了进来。梁豪起立拱手说:“将军好。”白仲挥了挥手说:“下去吧。”梁豪侧过身看了看殷小春,再看了看白仲说:“是。”
宁战大步走向殷小春拿走了她的东西诚恳地说:“殷医师,将军杀赵国太子也是为了国家呀!将军为了救你都受伤了,不仅是右手手心,还有被箭射伤的左臂,他拉你时用的是左手,那伤口撕裂了不少呢!”白仲打断宁战,愤怒地说:“有什么好安慰的!我们设计埋伏赵逸,他不是也埋伏了我们吗?所有人都知道是在打仗,所有人都知道兵荒马乱的地方不是女人该去的,只有这个蠢女人以为是情人相逢!”
殷小春仰视着白仲,声音嘶哑地说:“我用真心待人,你们却把我当傻子,说利用就利用,说杀就杀,你是如此,赵逸也是如此。”白仲有点不敢相信她说赵逸也是如此,直到后来从之前抓获的赵国士兵口中才得以知道殷小春在赵逸那里“死过一次”的消息。
殷小春转而收拾着其他东西,白仲生气地奔过去一巴掌打掉了小春手中的东西,小春遭受打击后本就体力和精神都不佳,这一掌也连带小春扑倒在地。白仲有些后悔和心疼,但转而言不由衷地狠狠地说:“知道我为什么看不起女人吗?因为你们就是如此地感情用事,为了所谓的爱情便要死要活,以身犯险,不计后果,让人恶心!我告诉你,这是战场,是征服,是弱肉强食,跟敌人谈感情,真的是愚不可及!”小春缓缓坐起来,苦笑着说:“在你眼里,只有两种人,一种有用,一种没用,而我恰恰是那种还有价值的人,若有一天我对你来说没有用处了,你是不是也像杀他们一样杀了我?”
白仲转过身去背对着殷小春,他轻轻一闭眼,面色比平日更白冷,轻轻吸了一口气然后怒斥道:“对,我就是看你还有用,我才救你的。你应该庆幸你还有那么一点点作用,倘若你没有价值,我直接活剐了你。哼,说到底你不就是为了那个什么赵逸嘛,真不知你耍了什么手段,让赵国太子愿意为了你丢掉性命。”殷小春气愤地说:“手段?哼,谁的手段有你的高明?对了,我还忘了,你只是个眼中只有利益,不懂感情的冷血动物,一个只知杀人的恶魔!”宁战连忙向殷小春解释着说:“殷医师,不是这样的,你不知道,将军是为你着想的,他并不是……”
白仲转过了身,看了一眼宁战说:“闭嘴。”他的手攥成拳头,失望与悲愤交织,脱口而出的是:“你这个无知、愚蠢至极的女人,在你眼中只有爱情。爱情是什么?不过是闲着无聊,打发时间的玩意儿,再跟我谈什么虚无缥缈、毫无意义的狗屁爱情,我拿你祭旗!”殷小春默默流着泪,但就是不哭出声音来,哪怕是啜泣声和抽搐声,她双手撑地,让自己不抽搐。她决不允许自己抖动,哪怕这是因为悲痛引起的,她不会让白仲认为她是怕了他。
白仲顿了顿,深吸了一口气。走向殷小春,蹲下来继续说:“想走?绝对不可能。我给你一天的时间,让你哭让你闹,一天之后你必须出现在你该出现的地方,履行你大秦医师的职责!”说罢起身而去。宁战也转身甩袍,但叹了一声:“哎,怎么就成这样了。”
白仲回到了自己的营帐,宁战说:“将军,我去叫医师来给你换药。”白仲说:“回来,不要声张,你替我换。”宁战弄了良久老是包不好,不耐烦地说:“这怎么整呀!”
此时殷小春提着药箱走了进来,冷冷地说:“让开,我来。”白仲盯着殷小春,眼睛里有喜色也有钦佩,说了一句:“清醒了?”殷小春手上忙活着换药包扎,眼睛盯着白仲腹部和手臂的伤,一眼都不看白仲的脸,淡淡地回了一句:“纷纷扰扰不提,现在你只是我的病人。”包扎好后,正欲离开,宁战说:“殷医师,右手那里也重新换下药吧。”殷小春给白仲解开了右手的帕子,将帕子放在了案桌上,她不打算要这张帕子,虽然是故国旧物,但上面沾染了他的血,她不想随身带着有他气息的东西。小春用布条包好了白仲的右手,依旧是一眼不看白仲的脸,冷淡地说:“包扎好了,伤口每天换药,不可沾水,更不可拉弓提剑。以后换药你可以来找我给你换,也可找其他人。”说完便转身离开。
白仲起身穿好衣裳,宁战和他望着小春的背影,宁战笑着对白仲说:“殷医师真的太厉害了,了不起。你看她年纪轻轻就是神医,救了那么多人,是吧?听说她五岁就识药材,九岁就治病救人了,是个医神。她还救过将军的性命,对吧?我说将军啊,世上像她这种面冷心善的人不多了,你是不是该对人家好一点儿,别那么凶嘛,人家毕竟是个刚二十出头的女孩。你想啊,寻常人家的女儿在这个年纪早就成婚生子了,殷医师一个清清白白的女孩还一个人跑来我们这一群大老爷们堆里替我们看病,将来殷医师怎么嫁人啊!唉,真替殷医师感到不值。不过还好,这殷医师是王后挚友,在赵国还救过王上的性命,想必今后有许多王公贵族愿意娶她。你说是吧,将军?”
白仲若有所思,像是出了神,他的眼神有期待,峻冷的脸庞竟有了一丝微笑,宁战连叫了几声将军,白仲才回答:“我对她还不够好啊?若是对她不好,我早就在今日她与赵逸相会之时便杀了她,我还会去救她?还会因为她替别的男人伤心,任她打我,我也不还手?若是换做你这般矫揉造作,早就死了五百回了。”
宁战心想:唉,说了那么多伤人的话,不知是固执还是情急,真是言不由衷啊!说出的话可是覆水难收啊!再怎么情非得已,人心已经伤了。
白仲坐在案边,看着那张绣有小春名字的帕子。伸手轻轻拿起,抚摸着“小春”那两个字。那刻的他并不知道,他这一拿起,便再也放不下了。不仅是帕子,更是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