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鸿宇捏捏山根,目光中多了一丝怅然,跳动的烛火映在半张脸,刻画刀削般的下颌线。
“都这么晚了……”
他抬起脸喃喃自语,院外小径传来脚步声。
“公子,要传膳吗?”
焉浔月听出来是昨夜与相鸿宇对话的女子。
“进来吧,桃青。”
房间门被推开,一道银灰色身影出现在门旁,双手端着茶壶,侍女约摸十五六岁的年纪,气质却很老成,脸色一丝笑影也无。
桃青注意到屋内的陌生小厮,并没有多问,把热茶沏好,默不作声退到一边。
“她叫正与,日后跟在我身边做事。”
听见相鸿宇跟侍女介绍自己,焉浔月下意识向桃青看去,嘴边扬起一抹尴尬的笑意:“桃青,幸会。”
桃青似乎没想到她会主动跟自己说话,脸上闪过一丝羞涩的笑意。
“幸会。”
她说得极快,声音里却夹杂几丝娇嫩。
焉浔月疑惑的看向老板,桃青该不会对自己这个新同事一无所知吧?
相鸿宇没有回应,片刻过后,桃青带领一群下人传膳。
焉浔月试图加入他们,却被相鸿宇一个眼神制止。
于是她穿着侍卫的衣裳,杵在来来往往的下人之间,手足无措像根特立独行的树。
“坐下。”
待到下人退出去时,相鸿宇客气的发号施令。
她这才回过神来,抽出距离自己最近的板凳坐下。
谁知耳边又传来相鸿宇的指令,“坐到我身边来。”
焉浔月心里冒火,脸上却绷得十分平静。
默默走到长桌另一侧,在相鸿宇下手处抽出凳子坐下。
“请问相老板,现在我可以用饭了吗?”
焉浔月笑里藏刀,肚子没骨气的咕咕叫了出来。
相鸿宇忍俊不禁,“用吧。”
得到老板准许之后,焉浔月立马大筷子,在相鸿宇面前丝毫不客气。
原以为相鸿宇这个工作狂到了吃饭的时候便会稍稍正常一些,结果人家像是一台精密计算好的机器,每一筷每一口都像是设计过的,细嚼慢咽,斯斯文文。
当然她也不觉得斯文有错,只是不明白一点,相鸿宇跟她同样饿了半天,而且她是在呼呼大睡。
老板可是在点灯翻阅账簿,二人体力消耗都不一样。
现在她吃得像饿死鬼投胎,而对方优雅得像一位模特。
不合理,这很不合理。
焉浔月边吃边瞪着对方的脸,心里头琢磨,嘴巴却没有空闲问出来。
比起了解相鸿宇这个人,其实她更好奇的是,对方为什么会替她解围,以及留她在府中。
“看我做什么?可以看饱吗?”
相鸿宇缓缓抬起眼帘,脸上有些无奈,他的胃肠不是很好,每次在进食时胃部会感到不适,所以他尽量会慢点用餐,疼痛也能稍微减缓。
这若是景黎所问,她一定笑嘻嘻回他一句秀色可餐。
…
只不过对上相鸿宇这个浑身藏着古怪的财阀大公子,她唯有默默扒饭的地步。
用餐完毕后,相鸿宇吹着热茶,一小口一小口送进腹中。
几个丫鬟来把饭桌上的盘子撤走,焉浔月撑着肚子,还在解决一碗清荷丝瓜汤。
“焉小姐胃口真好,恐怕这普天之下,不能找出比焉小姐胸怀更坦荡的通缉犯了。”
焉浔月认为他说的对,忙不迭点点头。
“还行还行。”
她最擅长嘴巴谦虚,脸上骄傲。
相鸿宇目光沉了沉,屋里燃起熏香,正是焉浔月白日在芍药居所闻见的帐中香。
“其实相老板这种身份的人,收留一个过街老鼠,风险也挺大的吧?”
她通敌叛国的黑料早就满国飞了,虽然来到江南的时间不长,暂时没听见百姓议论此事,不过光看这儿四通八达的消息传播渠道,想必百姓们早已熟知此事。
“那倒还好,毕竟现在没有焉浔月,只有相府侍卫正与。”
相鸿宇看向她,一副老谋深算的样子。
“有关焉小姐的不实消息,相某早已派了些人慢慢清除,至于能清剿到哪种地步,便不可知了。”
他目光落下半开的窗格之外,泠泠月色洒落在樟树上,留下满地魅影婆娑。
焉浔月眉头皱起,又缓缓舒展,记得上次这么对她好,近乎舔狗的那个人,还是贺离钧那个疯子。
一位富甲一方的公子哥,看上去也像是身心健康,不会是那种人吧?
退一万步讲,就算对方要利用她如何,反正她现在空有罪身和数不清的骂名,便是让他利用又能落到更坏的田地?
已经身在无间,还畏惧什么牛鬼蛇神。
焉浔月目光清澈,径直打量起相鸿宇的面容。
似乎在思忖对方话里的真心,或者假意。
“我现在也不问你为什么帮我,问了你也不会乖乖告诉我,你便说以后你想要些什么吧。”
焉浔月这番话听起来有些自大,但在一些有志之士的眼中,认为她说出一种“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的气势。
相鸿宇闻言笑笑,一双含情目半眯,并没有立即答言。
就这样与她对视,二人目光同等的纯粹明亮,不夹杂一丝虚伪。
仿佛在暗暗较劲,心怀叵测的那位才会率先败下阵来。
两人又偏偏都是逢场作戏的老手,在这一方舞台之上,他们几乎是棋逢对手,难分伯仲。
焉浔月不肯相信对方的“真心实意”,相鸿宇不愿说出自己的如意算盘。
二人僵持了良久,才以相鸿宇轻笑一声,率先打破僵局。
“焉小姐,凡事应该多看看光明面,这世上不只有机关算尽,尔虞我诈。”
他的笑意很淡,宛若一枝白梅,揉碎在霜雪里。
焉浔月很想反问他,这话自己听听,你说出来时自己信吗?
“是吗,也许是我被算计多了,对谁都难以再轻易相信。”
她冷笑了两声,脸上多出一丝惆怅的表情,随即起身,靠在窗边,唯有多呼吸一口院子冷冽的幽香,才不至溺于话里的暗涛汹涌。
“相老板,人心最禁不起揣测,我喜欢敞开门做生意。”
焉浔月又轻声说道。
戏精妻主她驭夫有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