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过崖,百般无聊的令狐冲,突然听到洞外有脚步声靠近,立刻翻身而起,满怀期待的走出去。
“是小师妹,不是六猴儿,是小师妹,不是六猴儿,一定要是小师妹,千万别是六猴儿……”令狐冲伸长了脖子,嘴里嘀咕祈祷着。
只可惜,前来送饭的既不是陆大有,也不是岳灵珊,而是林平之,后面还跟着一个俊美非凡的佳公子。
令狐冲心里有些失落,但也没表露出来,抱拳朗声道:“林师弟,麻烦你过来送饭了,想必你身边的这位,就是最近名震江湖的徐少侠吧!”
徐良回礼道:“正是在下,冒昧前来,还请令狐兄勿怪!”
说起来,这还是徐良第一次见令狐冲,长方脸蛋,剑眉薄唇,头发微微散开,着装规整,但一举一动中,透着一丝野性洒脱。
岳灵珊本来和令狐冲青梅竹马,情义深长,在令狐冲刚上思过崖的时候,甚至还有加深的趋势。
只可惜,终究是情郎在后,父纲为先,林平之酷似岳不群的端庄持重、老成内敛,慢慢吸引了岳灵珊。
而令狐冲除了相貌略输林平之一筹,他放浪不羁的性格,爱酒如命的嗜好,也为岳灵珊所不喜,尤其是处理感情问题时,更是一言难尽,像个深闺怨妇似的,犹犹豫豫,别别扭扭,最终在占据天时和地利的大好优势下,失去了岳灵珊的芳心。
令狐冲看向林平之,疑惑道:“林师弟,六猴儿和小师妹去哪儿了?今天怎么是你给我送饭?还把徐少侠带来了?”
徐良笑道:“在下对令狐兄闻名已久,上一次在衡山城错过,十分遗憾。前些时日,在下侥幸收了田伯光做个随从,听闻他与令狐兄有些过节,因此厚着脸皮,向岳姑娘求得允许,让小林子带我上来,想与令狐兄告罪一二。”
令狐冲略显不满道:“徐少侠,田伯光毁人清白,为害江湖,人人得而诛之,你收了那淫贼,乃是大大的侠义之举,我敬佩还来不及,岂会把这点小事放在心上,你这么做,不是显得我令狐冲是个心胸狭隘的小气之人吗?”
徐良歉意道:“是我考虑不周,令狐兄高义,在下佩服!”
“徐少侠过誉了,今日一见,才知江湖传言不虚,乃温润君子一般的人物。可惜今日无酒,否则当浮一大白…呃…无酒…”令狐冲说着,看向徐良拎着的两坛美酒,干笑:“那个…可惜我还在禁闭,不能饮酒的,哈哈哈……”
虽然陆大有和岳灵珊送饭的时候,偶尔也会给他带壶酒来解解馋,但在外人面前,尤其是林平之这个情敌面前,他要矜持,要端重,要保持华山大师兄维护门规的坚定立场!
“我与令狐兄一见如故,心情畅快,若是滴酒不沾,岂不无趣?不如……”徐良打开封盖,醇厚的酒香,弥漫开来。
令狐冲咽喉滚动,这绝对是千金难买的好酒,已经准备好借着徐良递过来的台阶下来,去找酒碗了。
然而,徐良却狡黠一笑,根本不按常理出牌,叹息道“不如我和小林子喝酒,令狐兄以茶代酒,咱们痛饮三百杯,不醉不归?!”
“啊?”
令狐冲傻眼了。
“大师兄,你别生气,徐大哥这人就爱开玩笑!”
林平之笑了一声,在石桌上摆了三个酒碗,全部满上。
令狐冲看着林平之,神色极为复杂,扯了一个僵硬的笑脸道:“多谢小师弟。”
虽然在思过崖禁足反省,修炼剑法和内功,但陆大有和小师妹两人,每天都会按时给他送饭,陪他聊天说笑,日子过得倒也惬意。
但最近一个月,小师妹在和他聊天说笑时,总是有意无意说起林平之,还唱起了闽南歌谣,这让他颇为忧虑
整个华山派,就林平之一个闽人!
后来,在他的逼问下,陆大有把岳灵珊教导林平之剑法的事情,全抖落出来,这更让他心中酸涩不已,心情大坏之下,甚至还对岳灵珊发了几次脾气。
但是,令狐冲也好,其他师兄弟也罢,越是针对林平之,越能激发岳灵珊对林平之的保护欲,而岳灵珊越保护林平之,令狐冲越吃醋,其他师兄弟也越不待见林平之,仿佛形成了一个死循环。
因此,当看到林平之上来送饭的时候,令狐冲失望之余,也有些惊慌,唯恐林平之来一句:我和师姐情投意合,请大师兄成全!
令狐冲敏感且别扭的心思,可见一斑。
三人边喝边聊,一个有心引导,一个洒脱不羁,一个不谙世事,开始还有些拘束,慢慢便热烈起来,从少林寺方正大师,说到黑木崖东方不败,从野心勃勃的左冷禅,到点评天下各家剑法。
令狐冲问道:“徐兄,你说左冷禅的剑法走了捷径,算不得江湖顶尖,那天下哪些剑法能称得上顶尖。”
“这天下剑法繁多,在我看来,能称得上顶尖的也就两门。一是武当的太极剑法,我虽然没有亲眼见过,但张三丰张真人功参造化,震古烁今,太极剑法作为武当镇派神功,必是意境高远,玄妙无方!其二便是独孤九剑,乃是宋朝一位盖世剑侠独孤求败留下来的,人所罕知,据说已经失传,也不知是真是假。”说着,徐良朝四周打量了一下,也不知这番话,风老头听见了没有。
令狐冲赞叹道:“独孤求败?这名字…霸气!”
林平之端起酒碗,略显萧索道:“这位前辈是在求败,而我一心想要求胜,求一个安稳,却始终不能如愿,唉,也不知我这辈子,能不能练出个名堂……”
徐良打断道“华山剑法博大精深,你资质又不差,多练几年,未必就不能赢了余沧海,何必在这里妄自菲薄?就拿令狐兄来说,也不比你大几岁,虽然不及余沧海,但也绝对相差不远了!”
林平之看向令狐冲,摇摇头,叹息一口气……
“???!!!”令狐冲感觉被情敌小瞧了,激动道:“林师弟,你入门日短,按照本门规矩,应该先扎实基础,再修高深剑法,我华山派传承数百年,底蕴深受,绝非青城小派可比!”
林平之连忙解释道:“不不不,大师兄你误会了,我绝对没有小瞧本门剑法的意思。至于你说的高深剑法,师姐最近也传授了我几招,只是我资质愚笨,对于剑法中的玄妙,怎么都理解不了,害的师姐每次都发脾气……”
徐良看着有了五分醉意的林平之,暗暗感叹,看着挺单纯的人,说话怎么就这么会扎心呢。
徐良端起酒碗,默默往旁边靠了靠。
果然听到这话,令狐冲眼睛都红了,喘了着粗气道:“师妹教你…小师妹自己练剑都没有耐心,怎么可能用心教你?肯定是糊弄你玩的,你千万别当真!”
林平之摇了摇头,神色认真的解释道“大师兄你错了,小师姐很有耐心的,就像上次教我那一招白云出岫,其中有六种变换,那般繁琐复杂,我练起了四五天,总是练不会,她都没有不耐烦,反而将剑招拆解,一个动作一个动作的教我,我才……”
令狐冲心里发苦,脸色惨白,态度大变,喝道:“白云出岫只是本门基础剑法!有什么精妙可学的?!照你这样学下去,一辈子也赢不了余沧海!”
林平之被这一声爆喝,吓得一激灵,酒醒了七八分,像是犯了大错的孩子,低着脑袋不敢说话。
令狐冲也暗暗自责,林师弟喝多了,没有那么多心思,他和青城派有着深仇大恨,我怎么能拿余沧海说他呢?
徐良放下酒碗,看着尴尬沉默的两人,提议道:“在华山小住两日,尚未接触过华山剑法,甚是遗憾,不如我们三人相互比剑,切磋一二如何?”
令狐冲摆手道:“徐兄剑法超群,尤胜一些成名前辈,我可不是对手,就不自讨苦吃了。”
徐良朝令狐冲眨了眨眼,小声道:“小林子对变强极为迫切,令狐兄若是能以剑法折服他,让他经常来思过崖陪你练剑,自然就没时间去陪岳姑娘了……”
令狐冲眼前一亮,腾的站起身来,快步进洞拿出宝剑,挽了个漂亮的剑花,朗声道:“林师弟,来来来,让师兄我教教你,什么才是真正的华山剑法!”
看着令狐冲亢奋的样子,林平之吓了一跳,生怕对方故意拿比剑揍他,慌忙摆手道:“我实力低微,即便大师兄让我一只手,也只能接个三五招,你还是和徐大哥切磋吧,我就不凑热闹了。”
徐良笑道:“只是相互印证剑法,点到为止而已,又不是打生打死。我检查你的风雷剑法,令狐兄指点你的华山剑法,于你而言,可是难得的好机会,你确定不参加?”
林平之怦然心动,起身看向令狐冲,抱拳道:“请大师兄多多指教了!”
“好说!”令狐冲抽出宝剑,欺身而上,一剑点向林平之的喉咙。
林平之急忙挥剑防御,惊险地格挡住。
令狐冲手腕一抖,抽剑返刺。
林平之这段时间,倒也学了点本事,立马脚步旋拧,身子摆荡闪躲。
两人脚步腾挪,咚咚咚踩在青石板上,踏地声不停。
两把宝剑交错,戗戗作响,林平之剑招阴绵,令狐冲侧刺劈划,招式迅猛。
缠斗片刻,令狐冲抬手架开一剑,突然揉身向前,以极快的速度展开一套狂风暴雨般的戳刺,逼得林平之措手不及,不得不接连后闪,情急之中,猛地大喝,双手握剑,施展风雷剑法,猛斩剑身,想打断令狐冲的节奏。
令狐冲不躲反上,脚步连挪,剑身一划,贴住林平之的长剑,擦着剑身直指中门。
“砰!”
长剑一抖,剑身拍在林平之的手腕上,长剑脱手而出,落在地上。
令狐冲收剑而立,点评道:“战场搏杀,电光火石之间,不是你死,便是敌亡。一招一式之间,衔接圆润,方能不出破绽。华山剑法杀伐简明,招式中无需过多变化,直来直往,一挑一刺,皆为精妙,切不可犹豫寡断,失了剑法凌厉之意。”
林平之输的心服口服,恭敬道:“多谢大师兄指点!”
令狐冲昂着脖子,心满意足的坐回石凳上。
徐良扛起巨阙剑,笑道:“该我了!”
“那个…大哥,我休息会儿,你和大师兄先比一场?”林平之看着巨大阔背重剑,生出几分怯意。
“少废话!快点!”
林平之无奈,只能拾起宝剑,硬着头皮朝徐良扑去。
只可惜,一剑都未递出,就被巨阙拍中右腿,单膝跪倒在地。
“对敌之时,分毫可见生死,按照你的反应,第一招还没出完,就已经死了!”
徐良说罢,又是一剑劈了过去,吓得林平之脸色惨白,翻身在地上打了个滚,才堪堪躲了过去。
“啪啪啪……”
一剑躲了过去,但接下来的漫天剑影,却是无法躲避的,不到盏茶功夫,林平之浑身上下,就多了十几处淤青。
不过,这顿打也不是白挨的,每一剑落在身上,徐良就会指出他的不足,并给出如何改正的建议。
看着一瘸一拐的林平之,徐良有些不满道:“和令狐兄比拼时,虽然你一直处于被压制的状态,但也敢拼敢杀,一直在找机会反攻,怎么到我这,就畏手畏脚,一剑都不敢反击了?”
林平之瞥了眼巨阙,苦笑道:“那个……大哥,在福州的时候,我就接不住你一招,现在差距更大了,心里多少有些不自信,而且你这把巨阙重剑实在是太有压迫感了,我每次看到它挥来,都觉得没办法抵挡。”
徐良沉声道:“我辈习武之人,自当不畏艰难,砥砺前行,人在江湖,难免杀伐,永远不要把自己的生死,寄托在别人的心慈手软上,哪怕身处绝对劣势,也要奋勇一击!自我踏入江湖以来,杀人伤人无数,但唯一敬重之人,你知道是谁吗?是一个连名字都没问的蛮夷,他被我一剑穿胸,生机即将消散之际,仍然不肯服输,竭力抬起手臂,向我递出最后一剑,哪怕那一剑已经无比孱弱,对我根本没有半点威胁,却是我遇到所有的对手中,最值得尊敬和学习的一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