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苏站起来,对镜将玉冠束上,一面对我说,“你待在屋子里,莫要乱跑。”
“嗯。”我打着哈欠,缓慢挪到榻边去,“我困了,要午觉。”
扶苏不再多言,径直出了内室,开门出去。
院外又响起一阵窸窣的脚步声,却是白药亲自来了。
她对扶苏请了安,又言,“殿下,霓明娘娘遣奴婢来传熹央。”
扶苏沉默了片刻,方应道,“去吧。”
“是。”白药应了一声,又举步向殿中来,立在外间缂丝屏风口轻声向里间道,“熹央,霓明娘娘传你去觐见。”
我先前已经听到声音,忙对着镜子抿了抿头发,答应道,“就来。”
片刻,方迎出来,对着白药略屈膝,“有劳白药姐姐。”
白药略点头,便转身引着我出了殿。
扶苏仍等在院子里,身姿颀长,负手而立,右手拇指与食指轻轻摩擦着。
他听见我们出来,方回过头来对我轻轻一笑,“别怕,我在。”
“嗯。”我点点头,心中仍不免忐忑不安。
原本候在院子里的通传仙侍,乍听见扶苏这话,面色陡然一变,露出几分惊惧之色。
倒是白药面色平静,侧首对通传仙侍递了个眼神,很有几分锋利,唬得她连忙将头低下,收拾住情绪。
白药伏腰,侧身将路让开,低声道,“殿下,请。”
扶苏举步出门,我压低了头退开半步,让白药先走了,自己才与那通传仙侍并肩跟上去。
到了前殿,扶苏与白药先进去,我独一人候在殿外,听不清殿内的响动。
我心中七上八下的想,我从未在霓明娘娘面前露过脸,此番她却指明见我,不知究竟是为何。
约等了一盏茶时间,白药躬身从殿内退出来,下了台阶到我面前,沉声说,“你来。”
“是。”我点头,规规矩矩的跟着白药上了台阶。
白药先我半步走着,用几不可闻的声音嘱咐我,“少说话即可,殿下在,你不会有事的。”
“嗯。”我应了一声,愈加将头垂下。
白药停在殿前,扬声通禀,“熹央到了。”
片刻,里间仙侍传出话来,“进。”
我方跟着白药进到殿中,遥遥对着殿首的位置叩头,行了全礼,“小仙熹央,拜见霓明娘娘,娘娘万安。”
片刻,殿前传来霓明低沉又冷漠的声音来,“且抬起头来。”
“是。”我依言,缓缓直起身子,将头抬起。
殿首坐着两人,一是扶苏,二是一着绯色蹙金双层广绫长尾鸾袍,头佩千叶攒金牡丹首饰的华贵妇人,一双丹凤眼顾盼生姿,只是略显疏离了些。
想来,这便是天帝二皇子克勤之妻,扶苏的母妃霓明娘娘了。
其身后、两侧皆随侍诸多仙侍,敛声屏气,不必多说。
只是这其中有一人,却是我的死对头东海七公主叙叙。
她站在霓明身侧,红唇皓齿,颜色明丽,只是垂眸瞧着我的眼神,略显得刻毒了些。
我心中已对霓明娘娘今日到访的目的知道了大概,这公主也着实小气,不过是打架而已,我挠了她的脖子,她不也抓花了我的脸?还小孩子家家似的跑去告状,不知羞。
霓明目光在我脸上扫了一圈,勾唇一笑,“实是个美人。”
我忙将头低下去,伏在地上不敢说话。
“母妃。”扶苏在一旁揭过话去,“儿子宫里的涅丹阁,前日制得两枚固元丹,本想今日遣人送去母妃宫里,却不想母妃先至了。”
说完,扶苏侧头递予白药一个眼神。
白药方捧着一方白玉盒出来,端端正正的跪在了下首。
霓明看向扶苏,目光温柔下来,带着几分嗔怪的语气对他说,“母妃宫里什么都不缺,你却正是固灵修元的时候,快快将这丸药留下才是。”
扶苏泯唇一笑,“这是儿子的心意,惟愿母妃身体康健,福寿万年,望母妃不要推辞。”
霓明的笑容里夹杂着欣慰,不再多做推辞,侧首对侍立在下首的一位青衣仙侍点头,示意她接下。
青衣仙侍了然,笑着从白药手中接过固元丹,又折回身去对扶苏行了个礼,“太子殿下重孝,心中总念及娘娘,多少东西流水似的往华明殿送来,咱们娘娘每每思及,都欣慰得很呐。”
霓明瞪了她一眼,但脸上、眼里的笑意一丝也不减,轻斥道,“云清,愈发没了规矩。”
站在一旁的叙叙也笑着插话,“姑姑,依叙叙看,云清姐姐一点也没说错,扶苏哥哥对您可是十分尽心呢。”
说着,她又露出几分愁容,长叹了一口气,“连我母妃都说,我一个女儿家,都不如扶苏哥哥贴心呢。”
霓明愈发笑得开了,挑起小指上带着的赤金蓝白琉璃珠护甲指了指叙叙,又指了指云清,佯装不快的笑骂道,“偏你二人最会一唱一和,仔细我让人打嘴。”
云清掩唇轻笑,躬身向后退开去了。
叙叙则撅着嘴,委屈的扯了扯霓明的袖子,抱怨道,“姑姑不公平,明明叙叙说了实话,怎的还要挨罚。”
霓明被哄得乐不可支,扯过叙叙的手握在手心里,连连笑道,“不罚不罚。”
叙叙即刻便换上一副天真烂漫的笑颜,两颗小虎牙露出来,更添几分娇俏。
我瞧着这一幕,心下暗叹两声不好。
叙叙在霓明娘娘前这般受宠,她的委屈在霓明娘娘耳根子上一转,打在我身上的就是一阵狂风暴雨,就算扶苏有心护我,挨罚始终也是免不了的了。
果然,殿上一番母慈子孝的和睦景象之后,霓明娘娘还是将目光挪回了我的身上,神色顷刻便冷了许多,“下方小仙,你可知罪?”
我心肝一颤,已伏地拜倒,“熹央知罪。”
“哦?”霓明冷冷一笑,“那你且说说,你罪在何处?”
我万分恭谨的伏地不起,语气带着后悔,低声答道,“数日前,在印栖宫门前,我奉命与七公主切磋术法,一时失了分寸,误伤了公主,虽情有可原,但始终是大不敬,多日来,熹央每思及此,都十分后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