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子这是何意……”
君川紧张之下又忘了改称呼。
“那些枯尸,还记得吗?”
君川点头。
这他可忘不了,刚看到时吓了一跳。
若不是那些枯尸都是寿终正寝,也没有怨气凝聚,他绝对会先过问此事。
“那些就是箱民。”苏倚比划,
“将人类放置在棺材大小的空间里,堆叠出最大的装载量。载人量增加七十倍,生存成本降低上百倍。”
“那是居所?”君川皱眉,“人怎么能受得了囚笼一般的居所?”
“确实是囚笼,但囚笼不是指箱子。”苏倚说,
“箱民会被改造,肉体维持最基本的运转,思维、感知接入虚拟世界——果壳箱。”
「栽培人项目是里诺公司的移民企划,这项技术却被天机城所属的游梦公司利用。」
BT补充道。
“梦境的仙法吗……”君川沉吟。
若百姓能在梦中安度一生,倒也不失为一种好去处。
但真若如此,苏倚怎会抵触?
“他们在梦中,不得安生?”君川问。
“安生……大多数人,过的都还算幸福吧。”苏倚说。
“那你的怨念从何而来?”君川问。
君川在那些尸首身上都没有感受到怨念,在苏倚身上却能感受到,怨念极深。
绝不是看上去那么无忧无虑。
“箱民,躺着消耗能源,梦中无法进行实验科学,文艺创作脱离现实,他们要如何生产?”
苏倚嘴角勾出一抹残忍的弧度,如同舔血的伤兽。
“里诺公司选择了冬眠,将所有消耗降到最低,远航星海。而游梦公司……呵,他们可是天才,他们发掘出了箱民的另一种价值。
“箱民无法创造价值,但他们可以成为价值。他们成为了……付费玩家们的体验。”
“玩家?”君川又听到了新名词。
“果壳箱不过是一个虚拟世界,只要有脑机接口,谁都可以进来。”苏倚说,
“因此果壳箱外的人,将那个世界作为游戏,肆意妄为。
完全‘拟真’的npc,对玩家多么有吸引力。
当然箱民是没资格抱怨的,他们是靠这些玩家养活的。”
君川直愣愣看着苏倚。
苏倚挑挑眉:“怎么?可怜我啦?我受伤的心灵急需抚慰……”
君川迟疑一下:“npc是什么?”
苏倚扶额,感觉刚才的表演都白费了。
亏自己方法派加体验派。
“就是顽童手上的玩偶,缸中的蛐蛐,伏地的奴隶……”苏倚面无表情地解释。
君川终于懂了,恍然大悟。
“那箱民岂不是很悲惨。”君川皱眉。
他不解,明明是很悲惨的境况,为何枯尸上都没什么怨念呢?
“其实……还好。”苏倚说,
“游梦有900亿箱民,玩家不到五亿。大多数箱民不会遭遇玩家,即便遭遇,也未必悲惨。甚至有箱民被贵人赎身的美谈。”
“你就是被赎身的?”君川问。
苏倚摇头:“所谓美谈,总是浮夸且稀有的。”
苏倚眺望远处的黄沙:
“箱民每年的非自然死亡在十亿左右,这其中,有半成是玩家造成的,有半成是内斗意外造成的,剩下九成,都源自‘开箱’。”
“开箱?”
“箱民是有机会出来的。”苏倚伸出手,感受着指尖的风沙。
“通过既定的考核,证明自身的价值,就会启动开箱程序,将箱民取入现实。
“这个过程中,同箱的四十万人都会因为取出程序被毁灭。”
苏倚平静地盯着君川:
“就是说,每一个在外的箱民,身上都背负着四十万条命哦。”
君川一窒,他突然理解,苏倚的怨念从何而来了。
就是魔道的大魔头,一生都未必能杀害这么多生灵。
苏倚看到君川的神情,笑笑:
“很奇妙吧,这么大的数字,仿佛不是在说人。倒像是在说虫子,或者尘土。”
“箱民,竟如此悲哀……”君川听了都替苏倚打抱不平。
“但大多数箱民并不会觉得悲惨。”苏倚说,
“人这种生物啊,背负十几人的命运,会不堪重负。但背负四十万人,反而不会有问题了。
“情感无法处理那么大的数字,箱中人选择接受这一切,安之若素。出箱的人也接受一切,认为自己的价值在四十万人之上。”
“你似乎不这么认为。”君川说。
苏倚诉说这些时,总带有淡淡的嘲弄。
苏倚说:“你知道吗,拟真npc,不过是噱头。当一个人贱如蝼蚁时,没人会真的把他的情感与反应当作真实,箱民自己都不会。
“在箱中,就麻木的生活。出了箱子,就蓄起长发,遮住箱民的身份。等赚够钱,就整容去掉那些孔洞。”
苏倚侧过身,褪去皮衣,将光洁的脊背展示给君川。
从后脑向下延伸,三个狰狞的漆黑孔洞。
苏倚说:“原本我也是这样的人,但有个人改变了我,让我开始反思这一切。”
“那是贵人啊。”君川说。
“是的,我的贵人。”苏倚点头,“我亲手杀了他。”
两人一时陷入沉默。
“你们在同一个箱子?”君川开口。
苏倚点点头:“那家伙比我厉害,但把机会让给了我。”
这点君川倒是猜到了。同门向残,以前魔道就喜欢这么干。
内耗严重,所以永远不敌仙家。
从这点来看,这姑娘还真算是邪道。但这却不能怪她。
她更像蛊虫,人蛊。
君川想,还好这姑娘不是真的仙子。
不然心魔那关肯定过不去。
苏倚看着陷入思考的君川,暗暗攥攥拳头。
“第一步,成功。”她说。
“什么第一步?”君川问。
“啊哈哈,没什么。”苏倚说,“我介绍的够多了,该你了。”
“我?”君川说,“我是修真者。”
“那是啥?”苏倚问。
“求仙问道的人。”君川说。
“哦,科学家。”苏倚恍然。
“那是啥?”君川问。
“追求真理的人吧。”苏倚说。
“听起来确实差不多。”君川深以为然。
苏倚继续询问:“你什么领域的,很厉害吗?”
君川笑:“我现在,算是个仙人。神仙,你知道是什么吗?”
“神仙?”苏倚皱眉,“知道是知道……”
那不是骗人的吗?苏倚腹诽。
现在当然也有神明,星海中疆域最广的博罗森帝国,就有宗教信仰,信奉神明博罗森。
但是在苏倚理解里,博罗森只是因为疆域太大了,需要人们相信同一个故事,便于管理。
真鼓吹神秘学炼金术的,早就被实验科学干烂了。
放到平常,苏倚绝对大笑着嘲讽。
但现在她馋君川身子,不好太肆意。
“不是不相信你啊,是我们大家想开开眼界。”苏倚说,“你能做到什么呀?”
“修仙不是为了卖弄的。”君川有些为难。
自己好歹是个仙人,为了证明自己就施展仙法,那不像卖艺的。
苏倚一把握住君川的手,含情脉脉:“这不是为了卖弄,是加深我们之间的了解啊。”
君川汗都下来了:“有这个必要吗……”
「彼此之间加深了解,可以有效提高效率。」BT突然插嘴。
苏倚欣慰地看着BT:“你可算说了句人话。”
君川无奈,掐了个法印,鼓起仙力神识,一道闪电从掌心劈出。
“雷法。”君川说。
“但是这个BT也能做啊。”苏倚说,“BT,整个活儿。”
BT的断臂暴起一阵电弧火花。
“这……”君川失语。
“我……我还会御剑。”君川说。
苏倚眼巴巴望着他,准备等君川翻译翻译什么叫御剑。
“不过我的剑都爆掉了……”
君川自己也有点脸红,知道这解释不行。
“对了,还有神识。”君川说,“可洞穿一切。”
“真的吗?”苏倚大为惊奇,“我内衣是什么颜色的?”
“……”
君川侧过头去,不想再和苏倚交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