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倚前不久还对君川的消失颇有成见,现在看到艺术家们也找不到君川,却笑得很开心。
看到敌人吃瘪,比自己泡到君川还开心。
看来共同的敌人还是很重要的。
可惜苏倚没高兴太久。
她被绑在了一个激光器上。
艺术家的星舰上有两门激光主炮,每一发都可以给一颗行星带来毁灭性的打击。
苏倚被套上防护服,飘在炮口正上方。
炮口直径足有一公里。
苏倚的身上挂着传感器,可以保证她在移动后第一时间激发炮击。
哪怕苏倚瞬间移动到一公里开外,也会被热量蒸成气。
这让苏倚感觉自己是一个船长——被海盗逼着走木板。下方则是血盆大口的海兽。
苏倚对自己的遭遇并不害怕。实际上激光处死是一种很人道的击杀方法。她的神经传递还来不及感觉疼痛,就会被整个蒸发掉。
让苏倚感到郁闷的是,君川出现了。
并不是一去不回,也不是时刻陪伴,倒像是出了一趟门,然后在最不恰当的时机回家。
君川站在龙型飞船的头顶,朝艺术家的星舰缓缓驶来。
信道相连,君川在公开频道里问着苏倚:“你怎么样?”
苏倚都不知道说什么了。
药剂的效力还没过去,苏倚感觉无法控制好情绪。
苏倚低声道:“你觉得呢,你干嘛去了?”
“有点事,离开一下。船修好了,我就过来了。”君川回答。
塞铬拍拍对讲机,让嘈杂的声音充斥在公开频道:
“好久不见,热寂体。”
“其实也没多久。”君川回应。
“你们这种热寂体,对时间很迟钝而已。”塞铬说,“给迟钝的你提个醒,飞船不要再向前了。你一个人过来,进入另一个炮口中心。我们来玩个游戏。”
君川从善如流,让BT停住星舰,自己往塞铬指示的方向飘过去。
站在另一个主炮口之上,君川跟苏倚遥望相视。
君川说:“什么游戏?”
塞铬问:“热寂体,你在乎这个女人吗?”
君川说:“她是有缘人。”
“我问你在不在乎她。”
君川沉默一下:“我站在这里,你觉得原因是什么?”
“很好,那么你愿意为她付出到什么程度呢?”塞铬问,“让我设定一个动作……就举手吧。你们两人中只有一个人可以活下来,而你们可以决定要不要让对方的主炮发射。只要举手示意,对面的主炮就会咻的一下,把对面烧成灰。”
君川抚手而笑:“让我想起了一些心魔的考验,就会出那种两难的问题。在选择中,明确自己的道心。”
苏倚无语:“我怎么感觉你还挺欣赏他这样的。这种故意恶心人的选择不是很无聊吗。”
“只是有些怀念而已。”君川说,“他的考验有个很严重的问题。”
塞铬的声音传来:“哦?什么问题?”
君川说:“要造成难题,才可以称得上是考验。”
君川看看脚下的炮口,摇摇头:
“你这种,不行。”
君川一个迈步,走到苏倚面前,斩断绑定苏倚的那根纳米线,把她带走。
检测到异动的主炮立刻射出两道光束,附近数公里的空间都暴露在恐怖的光辐射下。
但这和苏倚君川无关,君川一个迈步就跑到几十公里外。
与此同时,一道乌光从幽暗的宇宙中闪现。
一柄朴实无华的长剑以极高的速度穿过两门主炮,如同光在真空中畅行无阻。
长剑来回穿梭,几秒内就把这艘战舰穿出无数孔洞,打成筛子。
不过这艘星舰似乎不是金属制品,在经过高速高温的冲击后,居然还没有受热爆炸。
君川的仙剑也没有照着人砍,顶多是在行进路程中斩碎了一个人,那个人的碎片又击穿了几个人。
塞铬这个艺术家的首领就刚好没有受到伤害。
塞铬脸色阴沉,套上头套,抵御着真空的环境。
他通过头盔里的无线电说:
“我还是小瞧你了啊,热寂体。”
君川说:“没事,我不介意的。”
“但是你不能杀我。”塞铬说。
苏倚忍不住了:“嘴上说着自己不怕死,死到临头又怂了是吧?”
“为什么不能?”君川问,“你准备改过自新了吗?”
塞铬说:“你可以杀我,但那样的话,星门会爆炸。来,做选择吧。”
苏倚说:“里诺人的星门,会被你这种人破坏?”
塞铬说:“我并没有在星门上安置炸弹。我在木星上放置了一组星变坍缩弹。相信我,足够让木星变成一颗小恒星。”
“那样时农会出手的。”苏倚笑。
“不,并不会。”塞铬说,“它不会影响时农的种植园。而里诺人,也不会为了一座星门回溯时间,那和他们的树状美学不符。唯一的影响,大约是木卫三的人会死绝吧。”
君川开口:“我劝你善良,走正道。”
“这要看你的选择。”塞铬说。
君川说:“我不会杀你,你悔改吧。”
塞铬说:“那么,我安全了?”
君川说:“这要看你的选择。”
塞铬大笑:“那还真是谢谢你。”
他欣然按下一个按钮。
一个信号开始沿着卫星传递。
塞铬说:“可惜,我们一开始的目标,就是木星。在时农的领域内,最大限度地放一次烟花。这就是我们的追求啊。用一个星球的生命,为新星的诞生献上最美丽的鲜花!”
苏倚咬着牙:“这混蛋……我们去通知一下政府吧。或许还能逃出去几个。”
“不必。”君川神色平静,“你以为我刚才忙什么去了。我说过,我不会杀他,他的生死,捏在他自己手里。”
原本还只是千疮百孔的飞船,四处突然扭曲起来。
随后整个飞船漏气一样,快速缩小扭曲,最后压缩成一个小球。
苏倚惊诧:“你怎么发现的?你那神识……有那么远?”
君川点点眉心:“靠直觉。”
苏倚在防护服里闷声:
“能不能好好回答。”
君川笑道:“确实是直觉,还有我自己。”
他侧过身,另一个君川出现在他身后。
不同的是,这个君川的衣服,飘逸很多,是一套云纹长袍。
“哎呦,这不是你那个本体。”
苏倚从两个君川的皮肤状态一眼判断出来。
第二元神化作一团气,回到原身体内。
君川说:“要远行,还是一块去比较安全。”
从瓦洛斯帕那里学来的预测算法,虽然涉及自身就不太灵,但多少还是让他有了一些预知的能力。
这种预测很模糊,就像他理解了电流后可以隐约感知到摄像头背后有人在关注他一样。
君川感觉进星门之前就有危险,所以顺着预感往星门旁边转了一圈。
然后神识就发现了藏在木星星核的一堆明显是武器的东西。
他很快就算出这是艺术家的手笔,拆除大部分,带了几个,放在了塞铬的飞船上。
而让他能远在木星得知苏倚的情况,靠的不是请神符,而是他的原身。
君川发现两者只要在一个时空,那么通讯的距离和速度就不受限制,可以超越光速。
危机解除,苏倚一下子失去了对身体的控制,在宇宙中打着旋。
君川将苏倚带回龙船,帮她脱下防护服。
苏倚现在浑身红热的,像只煮熟的虾。
药效还没完全过去,没有了敌人,苏倚也不想硬撑了,瘫在地上一动不动。
嘴里还念念有词:
“快,快点趁人之危。”
君川问舰船里的机器人投影:
“她怎么样?”
「博士现在神经过于兴奋,需要静修。」BT很肯定地说。
“打晕可以吗?”君川问。
「最好还是用麻醉剂。」
——————
穿越星门时的体验很奇妙,君川感觉到了和时农穿越时空时类似的感觉。
时空以一种巧妙的方式拼接在一起,将两个时空弧的切线合并,抵达另一片时空。
君川隐约觉得,如果自己的神识能切实地感知到黎曼空间,他或许也可以做到类似的事情。
君川不知道这是不是师父原本想教给他的道术,他现在只能用自己的方式和理解,去调整神识,实验符箓和咒法。
穿越星门之后,君川终于窥得一丝游梦的景象,接触到苏倚这个一直耿耿于怀的庞然大物。
整个星系,都很晦暗。
开普勒452,这颗比太阳还要年迈,还要炎热的G型恒星,散发的光芒还不如月光。
密密麻麻覆盖在它全身的能源收集器,将它的光芒堵了个严实。
像是寄生在细胞中的病毒。
在晦暗的星系中,漫天的不是繁星,而是一种闪烁的红光。
红光依次排列,形成长长的链条。
链条各自沿着星轨运动,偶尔发生错位,但总体还是一个漩涡一般的形状。
这些是星舰发出的光芒。每一个这样的红点,都代表着四十万箱民。
尽管星舰比山还大,但放在星系里,却也只像个小小飞虫,
苏倚也通过屏幕看到外面的景象:“还是那么阴暗啊,像片坟场。”
苏倚显得有些低沉,不知道是药效之后的副作用,还是触景生情。
穿越星门之后,他们一路畅行无阻。
在里诺人的星门里飞出一艘里诺人的经典星舰。
这就是龙竹瑶给苏倚的保护。
一般人看到这样的配置,都不会主动找麻烦。
龙船减速,滑进开普勒452b的轨道。
这里是最接近游梦总部的一颗行星,也因此极为繁华。每天都有大量各地商人来往。
这些繁华全部隐藏在泡泡中。
因为游梦对恒星的处理,整个星系也确实如苏倚所说,拥有死一般的冰冷。
开普勒452b的平均温度大概只有七十多开氏度,也就是零下二百摄氏度。
游梦这里,还是以人类聚落为主,因此行星表面修建了大量的气候调节器,装载进一个个巨型泡状保护壳里,提供人们生活的渠道。
远远看去,像蔬菜大棚。
能源也如同滴灌一般,精准输送,减少浪费。
开普勒452b上的人们大多粗矮,很多人的身高还不到一米五。
两倍于地球的重力只是部分原因,最大的影响因素,其实是博罗森的打印传送技术。
博罗森的打印传送可以让人以一个低廉的成本进行光速移动。
而直接影响打印传送成本的,就是质量。
因此小体型的人在传送中更具优势,长年发展,这个体型的人和商人之间产生了密不可分的相关性。
基本上有光子传送的地方,就有这么一群矮小的商人群体。
而游梦的开普勒452b,就是一颗很标准的行商行星。
这里的大量经济行为,都是围绕果壳箱形成的,并没有完整的经济系统。
这里的机械相关产业发达的,星际造船厂和维修站最为昌盛,另一个昌盛的行业,则是媒婆服务。
说到底,果壳箱里的箱民和人类并无区别。总有些人会得到外界富家公子的青睐,画大价钱赎身,买下一整座星舰,将那个箱民解救出来。
这里汇聚了一万艘星舰,占据游梦所有箱民的二十分之一。相对的,开箱次数也更加频繁密集。
丘比特公司的总部也在这里,负责拉近富家公子们与箱民的物理距离。
苏倚本人也是从这里被开箱出来的。她从虚幻进入真实后的第一眼,看到的就是这些。
“有二十年了吧……”苏倚轻声感慨。
她突然捂住嘴,回头看君川:
“你什么都没听到啊。”
君川奇怪:“那句话有什么问题吗?不就是触景生情吗。”
苏倚忙点头附和:“啊对对对,没什么问题。”
BT通情达理地给君川解释:
「苏博士应该是不想暴露她的真实年龄。」
苏倚脸色阴沉:“BT,看来是时候给你再迭代一次了。”
君川恍然:“哦,原来是因为年龄。”
苏倚听到君川说这个,捂住脸:
“我是个老女人真是对不起啊!”
“老吗?”君川看向BT。
BT说:“按照现在的平均年龄和进入社会年龄看,苏博士并不算老。不过这个标准经常受到人们的主观判断,苏博士似乎认为17岁才算年轻,或者说,不老。”
“哦,是这样啊。”君川点头。
没什么用的知识又增加了。
苏倚捂着脸看向君川:
“你会不会嫌弃我老?”
“老吗?”君川真不觉得,“不是挺年轻的吗。”
君川说的理所当然,自然也算是发自肺腑。
听得苏倚很是感动。
君川不是不能理解凡人对时间的敏感,但他自己算上这次闭关,也有五千年寿命了,十七八和三十七八,在他眼里,那确实是没什么区别。
或许真如塞铬所说,他对时间没那么敏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