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成为鲛人前，他曾是玩家中的一员。

他不记得自己是怎么进入游戏的，只知道自己要得到一件道具，他比其他玩家更加拼命地完成任务，每一个任务都做到十全十美。

因此，他拥有了挑选通关奖励的权利。

他选择了一件抵御一次死亡攻击的道具。

在即将离开这个世界时，他来到了世界的尽头，卡在游戏倒计时最后一秒，跃入白雾遮掩下的深渊中。

这样，规则就无法带走身处本世界之外的他。

而与此同时，他也承受着擅自跳出世界界限遭受的痛楚，道具只是不会让他死去，不会为他抵御疼痛。

万箭穿心，蚀骨之痛，也莫过于此了。

他一点点地回到世界界限内，神色平静地听着提示音。

【你已经失去玩家身份，将会改造为全新物种作为NPC生存。】

双腿传来钻心刺骨的疼痛，慢慢变换成一条蓝色鲛尾，连带着头发也变成了银色长发，身上衣服化为烟雾蓝色的上裳。

他变成了一条鲛人，成为了海洋的领主。

他出现的突兀，起初有许多强大的海兽并不服气，但鲛人天生对他们具有压制力，很快整片海域的海兽都开始畏惧他。

在做海洋领主这段时间内，这个世界就像是被封闭了一般，他很久都没遇到和他一样的玩家，因为无趣，他每日漫无目的地探索海域。

不多时就发现了海上那七处漩涡，不费吹灰之力地就取出了那些充满着海洋能量的宝石，将它们一一放入祭坛之中成功地找到了亚特兰蒂斯。

在此之前，鲛人不知道自己为何要放弃玩家身份，也不知道到底要寻找什么，而在找到亚特兰蒂斯的那一刻，似乎一切都有了解答。

他在里面待了许久，不由自主地带走一些人类能用的器具，精致布置着巨轮内部，甚至不惜透支自身的海洋能量，不知疲倦地接连织出许许多多的鲛纱，制成了一些漂亮精致的衣裙。

他把那些衣裙放在巨轮内的主卧大衣柜里，又鬼使神差地放入了一些自己的衣服。

某一日，他脑海中清晰地出现了一个女孩的样子，她一副冷冷淡淡的样子，微微回眸，瞳孔深处倒映着他自己的身影，从始至终，没有过多的神情。

每每想起，都令他难过，又莫名安心。

索性，他将那副画面雕成了雕像，化为永恒，永远地留在了这个根本不可能被没有鲛人血脉之人找到的王国里。

他怕他忘了。

从亚特兰蒂斯出来后，他果真渐渐忘记了他曾是玩家的事，那艘船连带着里面的漂亮衣裙也同埋在了须弥螺的角落，他再也没有拿出来过一次。

即使他特意把几件裙子单独放在须弥螺内，却每每无动于衷地忽视，从未想起他曾经为了一个女孩做的事。

他似乎彻彻底底地成为了游戏里的NPC，守在小岛附近，不自知地等待一个不知需要多久才会等来的女孩。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充满了孤寂无趣。

直到那日，她意外地闯入珊瑚礁群，好似他等待多年的意义终于有了归属。

那一刻，妄念横生，用鲛纱蒙住她的双眼，用海洋能量束缚她的双脚，让她……再也不能离开。

吻住她唇瓣给她渡气时，四肢百骸涌起了鲜活的热流，心脏处是止不住的悸动，令他格外欢喜。

正因为这抹欢喜，他借着主系统筛选玩家的机会，与另外两位老玩家同时出现，他想与她亲近。

他是故意在2号玩家邀请她入队后，走到她身边像宣誓主权一般，带有半强制性地同她绑在一起，是故意挑衅2号。

他能感觉到2号对她的那点动机，这实在令他不虞，所以那天夜里，明明还是安全期，却故意引那些巨树怨灵恐吓2号。

第一次半夜来找她时，他的的确确是抱着些许吓她的心思。

但没想到她会紧张成那个样子，即使害怕也一声不吭，默默忍受。

那是他第一次产生愧疚。

自从成为鲛人后，他也渐渐染上了鲛人的些许习性，总是站在视角外，带着逗弄心思，只凭感觉做事，没有外在条件束缚。

他把那点悸动与欢喜当成兴趣，一而再再而三地自行讨要福利，却忽略了她的感受。

她说，这是只有恋人才能做的事。

那时的他笑吟吟地问她，他不能做她的恋人吗。

然而心底早已乱成了一团。

一遍遍问。

如果他不能，还有谁可以？

凭什么他不可以？

但这些质问，没有一句说出口。

也是从那一刻，他开始尊重她。

他知道，在她转变为鲛人后，如果他们鲛尾相触，会更加亲密，成为实质上的伴侣。

可他却没再像之前一样总是想方设法地试图得到亲吻了。

那样的亲吻填不满空荡孤寂的心，她的主动才可以。

他后知后觉，从始至终，他想要的，只是她的回应。

在同她一起做任务的时间里，他想起了一些事，包括世界尽头，包括亚特兰蒂斯的进入方法，也包括……他双腿转变为鲛尾时所感受的痛楚。

他喂给她心头血，用最温和的方式将她转变为鲛人，让她拥有完成任务的资格。

那被精心布置过的巨轮，衣柜里的漂亮衣裙，都是他所不知晓的过去。

他心中有预感，也许，进入亚特兰蒂斯，他就会明白。

对过往记忆不屑一顾的鲛人，开始想找回曾经的记忆。

如果那些记忆里有她，那么，就不算痛苦了。

为了找回记忆，更为了自己不会强行留下她，鲛人选择提前几天出发。

他带她来到了那座雕像前，在她离去时，明白了一切。

她就是他留在游戏里的意义。

用玩家身份，成为鲛人NPC，留在游戏世界里等待，一点点地助她顺利通关。

哪怕他可能永远地留在游戏里，与她再难相见。

而那些衣裙啊，是捕捉到记忆一角的画面里，给她的礼物。

十四岁的她，再也没有崭新的漂亮裙子，再也没有过同龄女孩应有的关爱，再也不是众星捧月的公主。

没关系，他会一一补给她的。

那些衣服会更漂亮。

她永远都是他的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