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泉洗凝脂，灵韵美人骨。

空山藏幽兰，此静神不知。

“我是……”

杨戬开口就要说话，但话语卡在嗓尖，却略微顿了下。

心中的那种莫名的激动、莫名的感伤，被他慢慢的压了下去；

那种这具体身体记忆最深刻的、想扑到她怀里喊一声娘亲的冲动，也被杨戬的理性镇压，让他此时还能保持一些平静。

“天蓬，天河的一名统领，无意间寻到了这里。”

杨戬如此说着，嘴边露出了些苦笑。

他如此明显的谎言，甚至连自己的口吻都在说着是一段谎话，但站在那的女子，却轻轻点头，似乎真的信了。

“不要在此久留，这里是关押我的牢狱，若让人知道你来了这，必然会遭不测。”瑶姬柔声说着。

那种温柔并不是她刻意而为，而是一种习惯、一种浑然天成的气质，让人心中感觉她多少有些柔弱。

杨戬又问：“你为何……在此地。”

“自然是因为犯了错，”瑶姬神情有些凄楚，却犹自露出些微笑，“你快走吧，这里有法阵桎梏，若是你被关在这，想要悟道修行都是千难万难。”

犯了错……

杨戬淡淡的仰头，不让瑶姬看到他双眼之中的复杂目光。

她竟然说自己犯了错？那她的儿子、她的女儿，都是错吗？

“你觉得自己错了吗？”

瑶姬愣了下，站在那看着杨戬，自然什么都看不透，只觉得站在自己眼前的是个透明又模糊的影子。

杨戬又问：“你觉得自己错了吗？”

“嗯，”瑶姬轻轻点头，似乎被他逼问的有些不耐，苦笑着说了句，“我害了自己的夫君，害了自己的儿女，害的他们居无定所、担惊受怕，却也不能为他们做些什么。”

“那你觉得自己错在何处？”杨戬声音有些控制不住的提了起来。

瑶姬看着杨戬，目光有些惊疑，随后惨然笑道：“是玉帝派你来的吗？”

杨戬默然，只是看着瑶姬。

瑶姬的视线却在他身上错开，看向了她盯着看了五百年的石壁，轻声道：“你想问什么就问吧，我不会让你为难。陛下这么多年不放我，不问我，不杀我，我倒也不知自己为何还活着。”

“我来只是想问，你自己到底错在了何处。”杨戬声音已经恢复了平静。

他想知道这个答案，他又怕瑶姬的一言两语，就把他之前这些努力、这些心血，全盘否定，直接推翻。

“原来玉帝陛下是派你来问我此事，”瑶姬了然的点点头，苦笑道：“我错在私自下凡，私配凡人，还生下了一双子女，令天庭蒙羞。”

杨戬下意识攥紧了拳，向前猛地迈出一步，又随之后退了两步。

“还有吗……”

“还有，”瑶姬嘴边露出了冷笑，可她太美，也太温柔，这冷笑也有一种别样的魅力。

瑶姬又轻轻一叹，“我错在，当年不该跟我兄长回到天庭。本以为他只是天庭中的神仙，想来这里看看，却未想到，他竟是三界的主宰，我一来，便被锁在了天庭。”

杨戬闭上双眼：“还有吗？”

“没了，我生平只做过这两件错事。”

“没了吗？”杨戬点点头，双眼之中不自觉有些湿润，他立刻转过身。

瑶姬还以为他要走了，目光挪到了杨戬身上，道，“还请这位将军替我多转告我那兄长一声，我虽有错，却无悔恨。”

杨戬吸了口气，用玄法赶走眼眶中的湿润，恢复如常，转身看向瑶姬。

他道：“怎讲？”

“我不后悔跟着兄长来到天庭，做了天庭的白莲公主，若非如此，我也不可能有后面的姻缘，能遇到这段姻缘。”

瑶姬笑容有些凄美，如同梦呓一般说着：“我也不后悔下凡遭了别人的算计，他们算计我，其实也是因我给了他们算计我的机会。若非这些算计，我也遇不到他。”

“我更不后悔，生下了我的儿女。我儿子那般聪慧，肯定能成为顶天立地的大丈夫；我女儿如此可爱，长大了也必然是一个美人儿……”

她说着说着，像是进了梦境，神情有些恍惚。

“如果让我再来一次，知道那是算计，或许我也会甘之若饴，不躲不避。”

噗通的一声轻响，瑶姬恍若未决。

可当那英俊的天将突然对着自己磕头，瑶姬也从自己的美梦中惊醒，看向了杨戬。

“将军何以……”

“我不是什么将军！”杨戬抬头，双眼已经有些泛红，玄气将自己包裹，去掉了变化法，显出了自身形。

杨戬大声喊着：“我叫杨戬！家中排行第二，父兄为天将墨寒所杀，我侥幸存活，带我妹杨小婵拜入道门玉鼎真人门下！我混入天庭只是来寻我母亲，我母亲名叫瑶姬，原是天庭的白莲公主！”

他没说一句，瑶姬便向后退一步，等杨戬最后一句喊完，声音在山体之中回荡，瑶姬身形不稳，跌坐在了玉石板上。

瑶姬张嘴一时间不知说什么，指着杨戬，“你……你……我，真的是……”

杨戬缓缓闭上眼，长长的叹息，一滴眼泪在眼角终是滑落了下来。

瑶姬双眼迷蒙，跌坐在那像是痴傻了一样，“戬儿，真的是你吗？”

杨戬在怀中拿出了一件长衣，慢慢的放在地上。

瑶姬突然捂住口鼻，在地上爬起来就要跑向这边，却在那小溪旁被一道光壁阻隔，只能贴在光壁上。

“戬儿……你过来，让娘亲看看，让娘亲……”

却是泣不成声，话语都连不成串。

“娘！孩儿不孝，让您在此受苦了。”

杨戬磕了个头，站起来，向前走了两步。

此时他心中仿佛忘记了自己的由来，两个原本微弱的灵魂完全重合。

见杨戬要走过来，瑶姬激动的难以自已，却突然醒悟到了什么。

瑶姬神色慌忙的喊道：“你快走！快走！你能混进来肯定是玉帝的算计，他肯定是在算计你！快走，不要在这里，你快走！”

“我……”

“你快走，不要管娘亲，只要你和婵儿平安快乐，娘就算是被镇压在这里几千几万年，娘都开心，都不会觉得……你快走啊！”

“我这就救娘出来！”

杨戬猛地将无尖枪拿在手中，向前踏出一步，浑身气势瞬间提到了巅峰！

“母亲还请让开！我来劈开这光幕！”

“不可……你不要做傻事，快走，这里是天庭大阵的一处阵眼所在，你劈不开的！”

“娘！不试试你让我如何甘心？”

杨戬一咬牙，不管三七二十一，拿着无尖枪对着瑶姬面前的光壁砸去。

他选的是离瑶姬还有一丈距离的区域，自然是怕这光壁破开之后伤到母亲……

他手中的这把无尖枪，融合了开天珠之后威力又增一截，无比坚固，无尖却十分锐利。

那开山斧能做到的事，这把无尖枪就算是半成品的神兵，必然也能！

说时迟那时快，杨戬一枪砸在那面光壁之上，整个桃山轰隆一声开始颤抖，桃山周围的一道道阵法被激发，四处流光。

山体内也出现了砸落的碎石，而杨戬，却被远远的弹飞，撞在了山壁上，喷出一大口鲜血。

他骇然看着自己的手掌，手掌竟然在微微的颤抖……

为什么？

为什么不行？

开山斧算什么宝物，为什么开天斧能劈开的桃山，自己的无尖枪做不到？

“戬儿！戬儿你没事吧戬儿！你受伤了吗！不要管娘，你快走吧！”

“娘！”杨戬咬紧牙关，举枪再次前冲。

又是轰的一声，他身影再次被弹飞，在山壁上又留下了一个人形的大洞。

那光壁竟然半分裂缝都无！反倒是杨戬自己，竟然深受重伤！

瑶姬贴着那光壁缓缓的跪下，云鬓散乱，哭成了泪人儿，“当娘求你了，快走……不要管我……”

“咳！若让我眼睁睁看你受苦，比杀了我还要难受！”

杨戬在洞中冲了出来，脚下不稳，拄着长枪单膝跪在了地上，宝体之内的玄珠大半被错位，有两颗玄珠之上竟然有了裂缝，周身骨骼的光芒也黯淡了大半。

便在此时，洞外突然响起了几声呼喝：

“天庭重地！谁敢放肆！”

“便是在此山中！此地乃是天庭大阵之阵眼，何人在此？竟能撼动天庭根基！”

“打开大阵，诸将留神！”

“诺！”

瑶姬慌忙看着杨戬，杨戬脸上满是不甘，却无力的趴倒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