濛濛的细雨代表着斗笠怪诞不久就会再次赶到。
红衫则完全陷入了迷茫,不敢相信怪诞在刚刚离去之后,又会找上门来。这也太不合规律了。如果每一次【怪诞轮回者】的试炼场都如此随性,绝大多数的触发者都要遭殃。
只有顾醒知道刚才到底发生了什么——
出现在乌鸦家门口的那个斗笠怪诞,并不是【怪诞轮回者】所控制的怪诞,而是顾醒之前收容的那一个。
是顾醒将他派来敲门的。
所以,并不是昏鸦的影子战胜了斗笠怪诞,而是顾醒将怪诞收了回去。他此刻已回到了英二郎的车里。
顾醒的想法是:按照红衫所言,【怪诞轮回者】创建的试炼场都是从真实世界真实故事中改编而成。【轮回者】所创造的斗笠怪诞的人物原型毫无疑问就是顾醒收容的那个斗笠怪诞。
那么,如果顾醒收容的斗笠怪诞敲开门,见到乌鸦是怎样的反应,【轮回者】所掌控的那个怪诞见到乌鸦应该也是相同或类似的反应。
所以,在乌鸦直面【轮回者】的怪诞之前,可以先用顾醒收容的这一个做一试探。如果乌鸦真的是斗笠怪诞的女儿,那么谜题也就解开了。
如果乌鸦不是,就会在开门之后触发斗笠怪诞的杀人规则,但顾醒所收容的怪诞尚可由顾醒控制,乌鸦仍是安全的。
测试的结果已经很清楚了——乌鸦并不是。
那么,斗笠怪诞的女儿究竟是谁?她在哪里?
可惜那本名为《熔炉》的书里至今仍是一片空白,没有描述出斗笠怪诞见到乌鸦时有什么特别的反应,也完全无法提供任何有效的信息。
雨渐渐大了起来,距离斗笠怪诞出现的时间越来越近。
【轮回者】肯定不会给出无解的谜题。红衫曾对顾醒说过这样的话。
那么,斗笠怪诞真正要找的人,一定就在现场,就在小镇里,就在顾醒可以够得着的地方。
他猛然抬起头,看向红衫、圣子和真衣。
很有可能,他的思路一直有误,他把视线全部集中在了乌鸦身上——为什么斗笠怪诞的女儿非得是乌鸦,而不能是红衫,真衣,或者圣子中的一个呢?
很可惜,时间有些来不及了。否则,可以再把自己收容的怪诞放出来,试试到底这三个女人到底谁才是斗笠怪诞真正要找的人……
等等……为什么不试一试呢?就算真正的斗笠怪诞来了,也不妨碍顾醒抢先手吧?
他试着召唤斗笠怪诞,此时此刻,对方却蜷缩在喜多英二郎的出租车里,无论如何也不肯出来——
被【怪诞轮回者】压制了?还是因为另一个斗笠怪诞锁定了乌鸦家的门?还是别的原因?
总之,眼下指不上他了,得抓紧另想别的办法。
这时,圣子忽然走到顾醒身旁,说道:“顾醒君,你说,有没有可能,怪诞想找的人其实不是自己的女儿呢?”
“怎么可能……不是女儿的话,还有哪个女人和他有关系?”
“比如,”圣子说:“老婆婆?”
老婆婆……圣子的话像一道闪电劈中了顾醒。
是啊,为什么不能是老婆婆呢?听老婆婆所讲的故事,当初把斗笠父女二人介绍到那家男主人那里去借宿的就是老婆婆啊。斗笠男子对她应该满怀憎恨吧。
而且,不仅是老婆婆……心念转动间,顾醒又想到了一点——
那个害死斗笠男子的家里既然有男主人,为什么没有女主人?否则,干脆描述成那个男人就好了。
或者说,只是老婆婆在叙述的时候,故意隐藏了女主人的信息?
万一,顾醒是说万一……万一那家真的有女主人的话,她在男主人杀死斗笠男子和囚禁小女孩儿的过程中,扮演了一个怎样的角色?
很有可能,她目前仍然活着,否则老婆婆为什么在讲故事的时候,故意隐瞒了她的信息?显然,老婆婆想包庇她。
甚至,如果真的有女主人。她很有可能是老婆婆的朋友,闺蜜,总之,关系很好的那一类。否则,老婆婆怎么会放心把父女两个介绍给一个混过黑道的男人?
女主人……女主人,这个女人一定存在,而且很有可能就是斗笠怪诞要找的女人。
“分头行动!”
想清楚之后,顾醒立刻说道:
“圣子说得很对,老婆婆有可能就是斗笠怪诞要找的人。但不仅是老婆婆,还有一个人也很有可能……我们分头行动,烦请三位大人带着圣子去找老婆婆,哪怕是尸体,也请带回来。”
“那你呢?”
“我去找另一个人。”
“她在哪里?”
“来不及细讲了……我们回来再说!”
“不怕古有生他们藏在暗处使坏?”
“顾不上管那么多了,”
顾醒说道:“而且,他们已经一整天没有出现过。这一天里,我们露出的破绽和空隙很多——比如,刚才乌鸦一个人回家的时候,如果古有生他们真的要动手,那会儿肯定就行动了。”
“说的也是,”红衫说道:“不过,我不放心你一个人,让真衣跟着你一起去?”
雨越下越浓,但距离傍晚还稍有一段时间,在斗笠怪诞抵达之前,还有努力的余地。
“不用!我自己可以。”
顾醒说着,向镇子里飞奔而去,眨眼间跑出了很远的距离。
“顾醒君跑得好快啊。”圣子忍不住说道。
跑得确实很快,但这种程度在三个特殊调查员眼里还是不大够看。
其余几人稍作商量,觉得没必要所有人都去找老婆婆。而且,圣子只是普通人,身手不够敏捷,很可能会误事。
于是,仍然沉浸在证明了自己并不是仇人女儿的喜悦中的乌鸦留下来照应圣子,红衫和真衣两个人一起去了。
离开了红衫等人的视线,顾醒就坐上了喜多英二郎的出租车。
因为圣子租的那辆小粉车暂时报废,出租车上现在人满为患。
副驾驶坐着里美的奶奶,后排挤着顾醒,早惠和熊田信彦,喜多阳介坐在早惠的腿上……车顶上,则并排坐着藤野和新收容的斗笠男子,实在是满满当当。
如果英二郎的出租车后续不进行扩容改装的话,顾醒严重怀疑未来后备箱也要安排两个座位。
“我说,”
顾醒把脑袋伸出窗外,看了看车顶上的斗笠男子,“你好歹也是这个试炼场大boss的人物原型,你和他肯定有什么不为人知的联系吧?……能不能透露一点内部消息。”
斗笠怪诞沉默不语。
“轰!”
英二郎发动汽车,进入小巷之后,汽车穿行如梭。
到了镇里,顾醒先找到下午问话时交代的最痛快、回答最迅速的那个居民,那是镇里面一家生意很好的料理店老板。
日子过得好的人总是惜命嘛。恰好,他家屋子距离也不远。
“您是否还记得,”
顾醒问道:“那个杀人犯的老婆住在哪里?”
“啊……我忘了……”
“真的?”
顾醒挥了挥拳头,
“真的!我真的不记得了……”
料理店老板立马打起了精神,说道:“就这两天,我们镇上的人都忘了很多事,不知道是什么诡异状况。”
这种情况确实存在。下午问询的时候,很多居民都表示自己忘记了什么。
顾醒猜测,这是【怪诞轮回者】在作祟。
包括所有居民都忘记了那个小女孩儿去了哪里,却知道小女孩儿一定活着,这种事只有【怪诞轮回者】才能做得到。
“那你还记不记得,”
顾醒接着问道:
“那个寿司店的老婆婆,平常和谁的关系最好?”
“您说的是田岛婆婆吗?”
“这个小镇上还有第二家寿司店?然后寿司店里还有一位老婆婆?”
“啊!没有……田岛婆婆的话……”
老板连忙答道:“这个我知道,是井泽太太!田岛婆婆和井泽太太最相处的来。不过,那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最近这些年来,老婆婆很久都没有去井泽太太家走动了……”
井泽太太。
听到这个名字,顾醒第一时间想起了死囚井泽的母亲。不会吧……看起来那么慈祥善良的老人……
“井泽太太住在哪里?”
老板报了个非常具体的位置,那地方顾醒前两天刚去过,正是死囚井泽母亲居住的那所宅院。
今天下午,顾醒担心打扰到井泽的母亲,所以一直避开那个宅院没去,没想到……
“不对啊,”
顾醒说道:“井泽太太的老公不是前年才去世的吗?”
之前拜访井泽家时,井泽的母亲曾告诉顾醒和圣子,自己的老公前年出车祸死掉了。
如果井泽太太真的是那个杀人犯的妻子,杀人犯可是很早以前就突然暴毙了。
“唉……”
寿司店老板说道:
“井泽太太原先是有老公的,很多年以前就死掉了。后来,她说自己改嫁了,嫁给了一个出租车司机,但是我们这种小镇,游客来了一般都坐大巴,要么自驾开车,哪里有人开出租车嘛。
而且,从来没有人真的看到过井泽太太的第二个老公。
镇上的人都怀疑,那个老公是她自己想象出来的,”
说到这里,老板神秘兮兮地靠了过来,小声道:“甚至有人猜测,井泽太太在儿子去了东京之后,就得了精神病,要么就是被邪魔附身了……听说她的儿子还被东都的法官判了死刑,真是可怜人……”
这话听得顾醒一阵无语。要说被邪魔附身,小镇的每个居民都被邪魔附身了才对,要不然晚上怎么会变成红眼僵尸?反倒是井泽的母亲,那天顾醒和圣子拜访的时候,表现得很正常。
不管怎么说,都要尽快找到井泽的母亲。那是大家活下来的希望。
出了老板家,顾醒就挤进了出租车后座。刚才,趁着顾醒进去问话的功夫,藤野坐了进来。顾醒一脚将他踹上车顶……感觉很有必要再搞一个会开车的怪诞了。
车外的雨线越来越密集,距离傍晚也似乎越来越近,顾醒催促英二郎快一点,快一点,再快一点。
走进井泽母亲的宅院,里面安静的很诡异。
没有时间磨蹭了,顾醒直接推门进了主屋,走了好几个房间都没有看见对方。
直到,推开最里面的一间祭堂,祭桌上摆着牌位,还有玲琅满目的祭品,香炉点燃,香火不断。
井泽的母亲正跪在牌位前,双手合十,诚心祈祷着。
似乎感应到有人走进来,井泽的母亲站起身,向顾醒看来,
“这位先生,您,啊……您是之前来过的……叫什么来着……”
“不重要了,”
没时间迂回了,顾醒开门见山:“恕我冒昧,我想和您了解一件十七年前的往事。劳烦您和我走一趟,我们边走边说。”
“啊,”
井泽的母亲瘫倒在地,缓缓抬起头,看着顾醒,眼神里充满了难以言明的意味,“你终于来了啊。”
这时,屋外的下雨声忽然变得格外清晰起来。
顾醒眉头一皱,刚想拉起井泽的母亲,却发现自己已无法动弹。
在他的脑海里,已可以清晰地看见斗笠怪诞朝着乌鸦家走来的画面。
顾醒可以想象,红衫她们已经把寿司店老婆婆的尸体带回了家里。
此刻,她们一定也无法动弹了,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斗笠怪诞越走越近,敲响房门的那一刻。
几乎注定了,五个人当中,一定有一个人会死在今天晚上的敲门声中,像泥巴一样被雨水融化掉。
“不对,”
顾醒的身体虽然不能动,但是脑子里还是在飞快转个不停,“肯定有办法避开死亡,只是我一时没有想到……”
乌鸦家的客厅里,红衫几人满脸紧张,等待着最后的判罚。
最后时刻,红衫看着乌鸦,圣子看着红衫。
真衣还是一脸清冷,仿佛谁死掉,或者她本人死掉,都无所谓。
“啪啪啪——”
迈着阴沉脚步,斗笠男子走到了门口。
“咚咚咚!”
敲门声响起……
门外,传来斗笠男子的声音:
“夜幕将临,雨绵路长,冷风瑟瑟,不宜远行,请问,鄙人可以借宿吗?”
稍许,门打开了。
斗笠男子抬起头,眼前是一个昏暗的祭堂,站在他面前的是一个身形佝偻、泪流满面的老太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