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醒的手指尚未触及唐泽真琴家的门把手,金属转轴已发出潮湿的呻吟。
这声音让他想起多年前的某个深夜,他独自站在奈良公寓不远处,望着熊田信彦为公寓带来的那片黑色迷雾,迷雾深处似有住户绝望的哀嚎回响。
此刻走廊墙壁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色,某种类似静脉曲张的纹路在墙纸下悄然膨胀。
他低头查看鞋尖与地板的接触面,瓷砖缝隙渗出血色的温热液体。
他打开房门,门轴上潮湿的呻吟忽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类似腐肉剥离的粘稠声响。
他的视网膜首先捕捉到的是蠕动的猩红色。
那不是血液凝固的暗红,而是类似某种深海腔肠动物体内循环的赤色体液,在墙壁表面形成密密麻麻血管状的凸起网络。
半透明的管状物末端悬挂着数以千计的眼球,在顾醒的余光里摇曳。
他靴底刚触及门口的瓷砖,整片地板突然泛起涟漪。
镶嵌在肉膜中的眼球齐刷刷转向入侵者,露出内部浑浊的血色晶体。
顾醒注意到某个眼球底部沉淀着黑色絮状物,宛如溺毙者瞳孔里的绝望。
他强迫自己将视线聚焦于走廊尽头的黑暗。
“不要凝视任何眼睛。”
他默念着,喉结随着吞咽动作上下滑动。
他屏息将重心移至足尖,仿效猫科动物捕猎时的谨慎,然而脚下密密麻麻的血管组织传来令人作呕的弹性,如同踩踏着无数微型肺泡。
穿过走廊时,天花板的血管网络开始分泌淡黄色黏液。
一滴落在顾醒肩头,大衣面料立刻腐蚀出焦痕,混着硫磺气味的白烟中浮现出眼珠形状的雾气,发出一声尖啸后消散。
他加快步伐,皮鞋碾碎两颗拦路的眼球。
爆浆声像极了孩童捏破鱼鳔的脆响,腥臭汁液在靴底拉出半米长的黏丝。
当顾醒抬起皮鞋时,鞋底粘粘的,发出微弱血光。
被碾碎的眼球残骸,在瓷砖表面缓慢聚合成粘稠的脓液。
突然,脓液表面浮凸起细密的凸点,转瞬间拼凑成扭曲的神秘文字——他似乎在唐泽真琴家的地窟石板上见过类似的禁忌符号。
他颈侧动脉突然痉挛,皮肤下窜过冰锥刺入般的寒意。
某种介于寄生虫与烟雾之间的物质仿佛正顺着毛孔渗入,在锁骨处凝结成血网状斑痕。
每当他眨眼,视网膜边缘就会浮现出重影:
自己的影子正被无数半透明触手缠绕,而那些触手的末端赫然连接着地板上正在重生的眼球。
走廊的灯光突然频闪,在明暗交替的间隙,顾醒瞥见皮鞋侧面附着着沥青状的黑色物质。
它们像活物般顺着鞋带攀爬。
每当顾醒试图通过用力踢踹将它们甩掉,就会渗出婴儿啼哭般的震颤音波。
更令他后颈发麻的是,那些被甩掉的碎屑落地后竟自动拼成微型眼珠。
眼睛睁开又闭合,用怪谈的语言传递某个无声的句子——它的凝视永不终止。
顾醒决定继续向公寓深处走去。
推开卧室门的刹那,三百二十七个血色瞳孔的虹膜同时收缩。
一个熟悉的女人的侧影映在布满血痂的玻璃上。
她的脊椎呈现违反生物学的螺旋状扭曲。
右半边脸与唐泽真琴一模一样,左半张脸像被塞满珍珠的牡蛎——
每颗珍珠都是转动的眼球,睫毛化作细密肉须,有节奏地垂落摆动。
当屋子里所有瞳孔的聚焦点汇集在顾醒身上时,他听见自己颅骨内响起诡异的轰鸣。
“你太着急了,我的老朋友。”
声波裹挟着来自火山口的硫磺气息,女人脖颈处的皮肤突然龟裂,露出内部白森森的喉骨。
顾醒往后退了一步,他下意识想做出防御的姿态,却发现脚底已被密密麻麻的血管缠绕。
血管缝隙里探出细小的眼球正对他眨眼。
他的后颈突然灼痛——那是刚才被神秘文字刺穿的伤口,此刻正随着卧室温度下降渗出冰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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