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星河站在黑水三中的大门口,这个学校是自己前世上初中和高中的地方,有很多熟悉的人和事。
今天是三月一号,元宵节,开学的第一天。
班主任黄瀚文是一个细高精瘦颧骨很高的人,戴着高度近视镜,镜片有瓶底那么厚。
开学第一天就是学生报到,到班级点名发书,任命班级干部。黄老师在选班长和学习委员的时候,眼睛一个劲的往胡星河这瞟。
黄瀚文是胡星河老爸老妈的老同事,两家的私交关系很好,后来黄瀚文调离了机械厂子弟学校,进入了黑水三中,两家的来往就少了,当然在前世胡星河是知道这层关系的,现在的胡星河本应该还不清楚这层关系才对。
“胡星河,你对班长的职务怎么看?”黄瀚文扶了扶眼镜,热情的鼓励着胡星河发言。
胡星河现在的想法可不是当什么班长,而是在随大流的情况下做点小生意,赚点小钱钱,自己哪有时间管班级里的事啊。
“黄老师,我认为汤明祥同学可以担任班长,邱军同学担任学习委员。”
“……”黄瀚文被胡星河的话噎得够呛,你这小子怎么这么不开窍呢?我是让你当,你推给别人?!
老黄有点生气了。
“你自己就不能为同学们做做班级的工作吗?”老黄强压着气诱导着。
“黄老师,我学习压力很大的……”
“……”
这个班级会议就在这样怪异的气氛里结束了。汤明祥的班长梦到底没有实现,可邱军的学习委员是当上了。
“我怎么了,班长我真可以的。”汤明祥极度不服气,自己都有人推荐了,这黄瀚文还是让别人当了班长。
“我这个学习委员还不想当呢,耽误时间。”邱军嘚嘚瑟瑟的说道,把汤明祥气的直翻白眼。
“老大咋不当班长呢,这样可以罩着我们啊。”崔农纯非常不理解胡星河的做法。
“罩个屁!咱们现在要好好学习,考上重点高中,其他的少管。”
“哦。”
今天是元宵节,四人就各回各家各找各妈了。
胡星河把书包挂在门口墙上。这是他固定挂书包的地方。
“哥,哥,你回来了。”从里屋跑出一个小正太来。这就是胡军,自己的弟弟。
在前世,胡军也是命运多舛,在三十八岁那年就去世了,留下了一个孩子。
看着跑过来的弟弟,胡星河心里有激动也有难过。激动是因为又看见了弟弟,难过是为前世弟弟的遭遇难过。
今年春节,胡军就没在家过年,而是去了哈市的姥姥家过的年。这是开学了,胡军才不得不回来。
“老弟,哈哈,你回来了?!”胡星河一把抱住这个调皮的弟弟,死死的抱住。胡军扑进大哥的怀里抱了一下就要起身,挣了挣也没挣开胡星河的手,也就老实的不动了。
胡星河看了看这个满脸稚嫩还没有长开的弟弟,把头撇向一边,他不想让老弟看到他的眼泪。
“哥,我在哈市可好玩啦!我告诉你啊……”胡军自顾自的巴巴的说着他在哈市过年的趣事,时不时的还发出欢笑,童音阵阵。
“是吗?真的?哈哈哈哈!”胡星河强颜欢笑,迎合着弟弟。
“哥,你怎么啦?”谁说人小就不注意观察,这不,胡军发现大哥的脸色不对,就停下自己的话头询问起来。
“没,没事。就是过年你不在家,真没意思……”胡星河撒着谎。
“哥,这个给你。”胡军从兜里掏出两个粗壮的鞭炮来,“这是二踢脚,可响了,咱们放炮去?”胡军的眼睛里闪着光。对于胡军这么大的孩子来说,分享自己最珍视的东西就是对你好。
“马上要吃饭了,现在就别放了,等一会晚上再放!”老妈的声音从厨房里传了出来。
“对,先吃饭吧。”老爸手里拿着报纸从里屋出来。
“嗷嗷,吃饭喽!”胡军一把揣起二踢脚,就奔饭桌跑。
胡星河站在门口没有动,眼前的一切就像是在光怪陆离的时光照片里一样,那么的亲切,却又那么的遥远。
“过来呀,还傻站着干嘛?吃饭!”老妈站在厨房的门口,手里端着一盘子刚出锅的炒菜,盘子上冒着热气,香味四溢。
“呃。噢……”胡星河从出神中回过味来。
“这孩子是怎么了,过年过傻啦,最近总是发呆。”老妈嘴里嘀咕着,给胡军碗里添饭。
“嗐,孩子大了,有点心事很正常。”老爸倒是很理解自己儿子的状态,“当年我也这样过,突然好像开窍了一样,有段时间就是出神发呆。”
“是么?我怎么没有?”老妈看看走过来的胡星河说道。
元宵节的这顿饭,全家人吃的有滋有味。
其实,老胡家的生活条件在这个年代是非常好的,两口子挣工资,每个月八十多,对很多家庭来说都是高收入。所以说,他们家是不愁吃穿的。
可不愁吃穿不等于是要啥有啥。这年头由于物资匮乏,有钱都不一定买得到你要的东西。你就看菜市场吧,每天都要排队买菜,为啥?就因为好菜不多,晚了就没了,你有钱有啥用?!
吃完饭,一家人出去逛街。
黑水小城其实只有几条像样的街道,由于是春节期间,各个单位的大门口都会有自制的冰灯亮着,有红色,有绿色,有紫色。这都是用水桶冻出来的简易冰灯,颜色就是各种钢笔墨水染得,再把电灯放进去就可以了。
出来逛街看冰灯的人还不少。这年头的娱乐活动太少了,电视机还没有普及,一到了晚上就没事干,除了喝酒打牌就是造小人,一年到头难得逛逛街。
胡星河一家四口随着人流沿街缓步溜达,其实就是消消食。这冷冷清清的大街对胡星河来说真没有什么意思,他就是陪着家人。现在对他来说,能陪着自己家人一起漫步街头是他做梦都梦不来的机会。前世他为了工作为了生活,和家人在一起的时间不多,现在自己重新来到了家人的身边,怎么会放过这样的机会呢?不管是弥补还是感恩,胡星河都要陪着他们。
走着走着,前面的人流就逐渐稠密起来。街边两侧渐渐的有人摆起了小摊。
“瓜子花生一分钱一杯,瓜子花生一分钱一杯……”
“糖葫芦,糖葫芦五分一串……”
“烤土豆,烤土豆一分钱一个……”
“鸡蛋,鸡蛋,一毛一个……”
这个热闹。
老胡一家也挤进人堆里看着热闹。
“来杯瓜子。”老胡摸出一分钱来,卖瓜子的老太太用二两玻璃杯在瓜子袋子里使劲的一挎,满满一玻璃杯的瓜子就递到了老胡的手上。
“快,快。”老胡的眼睛盯着玻璃杯上冒尖的瓜子,急忙喊道。
老妈、胡星河、胡军都赶紧伸出手来,老爸把杯子里的瓜子挨个倒在他们手上,还剩点直接倒在自己手里。
这一杯瓜子四个人就是每人一小把。
买瓜子的人多,买鸡蛋的也不少。
这年头买鸡蛋都要票,而且鸡蛋比肉都缺。虽然肉价比鸡蛋价要高点,可猪肉每天多少都有得卖,鸡蛋就不行,有没有都要看运气,运气好你能买着,还是定量的,你多买也不行,运气不好,你就得等。所以能买着黑市的鸡蛋也行,就是价格比副食店里的贵,贵是贵,可人家不要票,也不定量,有钱就行。
胡星河这几天都在琢磨,自己干点啥小生意,他还真把主意打到了鸡蛋上。
“鸡蛋鸡蛋,一毛一个……”卖鸡蛋的是一个把自己包裹的极严实的年轻人,也不知道他是为了防寒还是怕被别人认出来。
他面前摆放着一个筐,里面垫着茅草,上面堆放着百八十个鸡蛋,经过一些人的挑选,筐里的鸡蛋就渐渐的少了。
老妈看看鸡蛋,又看看老爸。
“买几个吧,孩子也需要营养。”老爸发话了,老妈就挤进人群里挑选起来。
胡星河跟着看热闹,由于有了倒腾鸡蛋的心思,也跟着老妈挤了进去。
看着越来越少的鸡蛋,胡星河心里就有点着急,“我擦,这都要没了,我全要了。”心里想着,可他却没敢吱声。
就在他手伸进筐里,摸到鸡蛋的瞬间,发生的变故让在场的人都吓了一跳。
筐里的鸡蛋没了。是的,就那么突然的消失了。
所有刚刚还在筐里摸鸡蛋的手就那么僵直着,大家伙都傻傻的看着筐。
有一个人突然反应过来,把手一举,高喊道:“我可没拿,我啥都没拿啊!”
大家伙都反应过来,“我手也是空的!”“对,我没拿鸡蛋。”
卖鸡蛋的小伙瞪着圆鼓鼓的眼睛看着空无一物的鸡蛋筐,直翻眼皮,我擦,见鬼了!
呼啦,人群都往后一退。
“我,我也没拿……”胡星河举着胳膊空着手说道。因为筐跟前只有他一个人蹲着。
“星河,快过来。”老妈一把拉起胡星河就要躲进人群。
“哎哎,你们都别走,鸡蛋哪,我的鸡蛋!”卖鸡蛋的小伙急的鼻涕眼泪都下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