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老夫人被宋浩青迎到后堂的正厅,宋浩青像伺候祖宗一样躬身站在朱老夫人身侧伺候茶水和糕点。
朱老夫人今日可是所有的气都冲在脑门子上,一张老脸上的肉顺着法令纹和嘴角都在往下垂,一头白发被高高梳起,玉钗金饰插了一头。
她原本是要穿上一品诰命服的,奈何身子发福,根本穿不进去,想着自己的身份谁人不知哪个不晓?!便穿了件新做的暗红底织银仙鹤纹团花褙子,由四个大丫鬟,五个粗使婆子,二十几个小厮护院,就差敲锣打鼓,气势汹汹的到了府衙。
朱老夫人亲自生了两个儿子,非亲自生,记在她名下的庶子庶女有六个,跟她有血缘关系的孙子有四人,却只有薛义同从小到大养在身边,朱老夫人只觉得自己这个孙子哪哪都好,怎么看怎么爱!恨不得把世上所有最好的物什都给这个孙子,即便是薛义同已二十出头,朱老夫人也没将孙子的婚事说定,在朱老夫人心中,怕是只有天仙能配上自己这个孙子。
朱老夫人思来想去的,觉着也只大长公主还凑合,朱老夫人几夜未眠才下定决心委屈孙子一下,谁让别人更不入眼,于是去年初,她写了封书信给儿子,让儿子找个机会跟皇上表明薛义同愿意娶大长公主的意思。
随后朱老夫人便开始收拾准备,等着来人接他们回京,与皇家联姻,过程必定更加繁琐……可她心中时不时的还在替薛义同委屈。
但朱老夫人迟迟没有等到有人来接,甚至儿子的回信也是三个月后才到,只说莫再提这件事,赶紧给薛义同说亲,莫耽误了之类的。
朱老夫人这个气呀,可对皇家她也只是气一气,然后对薛义同更是溺爱,像是他受了极大的委屈。
今日,当她看到平时被自己捧在手心里的孙子,面如猪头,浑身青紫,左臂骨折,右膝肿胀,哭喊声沙哑的时候,朱老夫人的心像是被人放在手中揉搓一般的难受,今日跟着薛义同的那几个下人被抬着回了话,便被朱老夫人下令乱棍打死!
其中便有西景别院管家的儿子。
……
可这口气,朱老夫人可不会因为打杀了几个下人便出了,只见她坐在上首位置,对宋府尹的殷勤视若无睹,拉着一张脸只一句话:“动手那人找个理由打入死牢!”
宋浩青一个头两个大,他战战兢兢的回话道:“老夫人息怒!那人……下官怕是不好这么处置。”
朱老夫人狠狠拍了一下桌子怒问道:“将我孙儿打伤,没要了他全家性命已是开恩!宋府尹还想包庇不成?”
“老夫人啊,襄王爷正在梧州……”
“那又如何?便是皇上在,看到我孙儿被打,也会严惩那恶人!”
宋浩青心中将朱老夫人历代祖宗问候了一个遍,这才叹了口气说:“老夫人,那人是襄王爷身边的人。”
朱老夫人先是愣了一下,随即冷哼道:“难怪胆子这般大!户部尚书的侄子都敢打!”
宋浩青恭敬的垂下头,心中却忍不住骂道:“户部尚书的侄子算个屁!户部尚书换个人照样做,襄王爷是谁?也是你能攀比的!”
“既如此,”朱老夫人端起茶碗,没有喝又放下:“老身便亲自去找襄王爷要人,你一同前往,将今日街上他们如何欺辱我孙儿说与王爷听!”
说罢,朱老夫人便站起身。
宋浩青脸都青了!
他为官多年,资历不浅,关键就靠‘和稀泥’的功夫,他深知一味的公正廉洁根本走不长远,可一味的贪腐自己又没人罩着,大事化小才是为官之道!
他之前想的很好,此事不做任何决断,就让他们两边扯皮去吧,他从中和稀泥就是了,可今日这泥可怎么和?让他去说,说什么?怎么说?说轻了得罪户部尚书,说重了得罪襄王爷,这一趟可是万万不能去的!
就在宋浩青准备扑向地面,准备晕遁之时,一个天籁般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这点子小事,何必惊扰襄王爷!”
秦无病高声说着,推门而入,后面跟着昂首挺胸的林淮和郭义,以及垂着头的陈推官。
“没让通传,宋大人莫怪,无病也是听着不像话才忘了规矩!”
秦无病进门之后朝着宋浩青拱手行礼,像是根本没看到朱老夫人和那四个丫鬟。
“今日杏林街一事孰是孰非总要听听参与之人说说,宋大人断案多年,可曾见过苦主与被告之人均不在场的案子?即便有,那必是人证物证皆已准备妥当,哪能让大人空口白牙胡说,更何况宋大人当时并不在场,这不是让宋大人难做?”
“大胆!”朱老夫人恼怒的拍了一下桌子,头上的钗环不由得随着力道摇摆。
“宋大人,这位老者是……高堂?”秦无病一脸无知的做作。
宋浩青连连摆手,慌忙介绍道:“朱老夫人是户部尚书薛大人的高堂。”
“哦,一筒的祖母!失礼失礼!”秦无病赶紧上前抱拳行礼,随后又问宋浩青:“之前胡说八道,陷大人于不忠不义,要去打扰王爷的是哪个?我要与她理论一番!”
朱老夫人气得脸上的肉都在颤,高喊道:“来人!将这个,这个……拉出去,乱棍打死!”
跟着朱老夫人来的小厮护卫未能进到后堂,倒是几个粗使的婆子站在门外,此时听到自家老夫人的喊声,几个婆子自是积极的冲了进来。
可这个,是哪个?几人看了看堂中四人,不知道抓哪个,一时怔在门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