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会稽四姓,孔贺虞魏!

虽然跟吴郡四姓顾陆朱张不能比,但也是诗礼簪缨之族,门楣仅仅次一等而已。其中魏氏的魏度,也就是将祖宅送给天师道的纨绔子弟,徐佑已经领教过了。至于贺氏,徐佑离开晋陵的那天,和袁青杞在风絮亭里的相遇,也是从她的口中,知晓了衡阳王妃、贺氏女郎的自杀内幕。

还有孔氏,徐佑虽然没有直接打过交道,但张墨张不疑听春水唱钱塘湖春行的那天,孔氏的孔瑞正在堂中,也算是间接有了接触。

可是谁又能想到,堂堂贺氏,会稽名门,竟然还干起了拐卖人口的腌臜事,尤其将南人卖给北人为玩物,简直丧尽天良,猪狗不如。

“主簿作何打算?”

鲍熙目视徐佑,反问道:“郎君有什么想法?”

徐佑双手负后,望着远处那堵用来警醒官吏的照壁,上面的莲花照月图在阳光映射下熠熠生辉,仿佛活过来一样。

清如水,直如莲,明如月!

鲍熙明白他的意思,来回走了几步,道:“周英儿说的话未必是真,他区区一个牙侩,就算跟李庆余有些往来,那也只是看在钱财的份上。像这等隐秘事宜,最多从船工的口中听些不着天的醉话,根本做不得准”

徐佑摇摇头,道:“正因为如此隐秘,周英儿才编造不出来。其实你我都知道,这事有九成可能是真的!”

也不知是不是字不合,徐佑和鲍熙在每一件事上的看法从来没有一致过,争执成了解决问题的唯一途径。

鲍熙突然急躁起来,多次跟徐佑交锋失败,让他在顾允面前的话语权直线下降,很难再保持平时的冷静,怒道:“就算是真,可你想没想过,贺氏现在受主上看重,十年来倍加拉拢,先后有两位王爷、三位公主与贺氏联姻,恩宠之隆,无与伦比,连萧、袁、柳、庾四家都望尘莫及。明府刚入仕途,根基尚浅,可白蛇案得罪了天师道,得罪了太子,得罪了魏氏。迁州治又得罪了扬州刺史府的同僚和吴县当地的士族,也得罪了朝中的部分大臣。这次要是再贸然行事,得罪了贺氏,你你是想让飞卿做一个鯁骨孤臣吗?”

徐佑冷冷道:“白蛇案死了多少无辜的女郎?飞卿为民除害,声名鹊起,门阀中年轻一辈谁能相提并论?既然入仕,早晚要有敌人,有对手,明刀暗箭,血雨腥风,与其将来有一天被动的陷入杀伐之中,不如现在入场,磨练心志,至少能把先机握在自己手里,或进或退,游刃有余。”

“先机?”

鲍熙说不过他,无奈道:“我只看到死路!”

徐佑发现鲍熙一个很大的缺点,那就是多谋少断,瞻前顾尾,谨小慎微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不过想想也可以理解,他辅佐顾允的父亲,治理不过一郡,见识和胸怀都局限在了小小的东阳郡里,或者说还留在东阳郡里没有脱离出来,一旦牵扯到了全局,前怕狼后怕虎,犹豫不决,跟何濡的贪功冒进,眼睛泛着绿光扑上去就咬的狠劲形成鲜明的对比。

“死中求活,由来不知凡几!何况也谈不上死路,飞卿因白蛇而入元阳靖庐,然后发现了庐中枯骨如山,又不是有意针对太子等人,天下明眼者众,谈什么得罪?至于迁州治,连顾侍中都亲来钱塘进行说项,他是天子近臣,飞卿的长辈,还能故意坑害不成?要说风险,肯定是有的,可相比得到的好处,这点风险完全可以忽略不计。”

这些道理浅显直白,鲍熙其实心知肚明,只是他给顾允设计的路,是稳扎稳打,按部就班的传统门阀子弟的入仕之路,就跟顾允父亲一样,不出错,不冒险,也不做出头鸟,现在完全打乱了计划。

“谁是谁非,以后自然明了。”鲍熙不想再费口舌,反正两人谁也说服不了谁,道:“贺氏买卖女子的事,你还是要让明府知道吗?”

徐佑摇了摇头,道:“我并无此意!”

鲍熙愣了楞,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好一会才略带犹疑的问道:“你”

“正如你所说,贺氏集荣宠于一身,轻易不能得罪。飞卿刚刚因为迁州治在主上面前大大的出了风头,要是上书参了贺氏,会惹来数之不尽的麻烦。”

徐佑不是莽撞冲动的愣头青,想做好事,也得先保住自己。舍己为人,以身饲虎,那是圣人的做法,他不行,顾允同样不行。

不过两人还是有区别的,徐佑只需要瞬间就可以做出忍让退避的决定,顾允却会天人交战一番,受到良心不安的折磨,然后在家族大义的压力下黯然屈服。

所以,与其透露贺氏的腌臜事让顾允左右为难,不如佯作不知,日后再做进一步的打算。徐佑拱拱手,道:“主簿,周英儿为了活命,过堂时定会信口胡言,若想飞卿不陷入此泥沼中,必须让周英儿闭嘴!”

鲍熙这才相信徐佑真的无意插手,心情顿时疏朗起来,道:“这个不用担心,我有法子让周英儿忘记方才说过的话!”

“那就好,不过,有一件事,主簿要答应我!”

“你说!”

“周英儿必须活着!”徐佑的口气不容置疑,道:“让他交出藏匿的十五万钱,换取活命的机会!你要说服飞卿,仅以诈取钱财定他的罪,所谓通敌叛国一说,不要再提了!”

鲍熙脸色微变,知道徐佑仍然没有放弃,心中纠结了半天,道:“好,我答应你!”

离开县衙,徐佑回到静苑,说了周英儿的口供。履霜自幼入了青楼,所见所闻无不是人间惨事,心理素质锻炼的十分强大,可听了犬妓二字,仍然涕泪齐流,道:“从扬州买女奴,然后卖到江东各地为妾为婢,此事由来已久。只是四处掠卖良人,将之私渡到北魏,还是第一次听闻,更别说什么犬妓人言索虏披发左衽,于禽兽无异,果然如此!”

秋分抱着履霜的腰身,轻轻抚摸后背安抚,抬起小脸,眼巴巴的看着徐佑,道:“小郎,这样的恶事,难道就没人管吗?”

左彣叹了口气,道:“拿什么管呢?贺氏一门出了两位王妃,三位驸马,遍观江东世族,只贺氏有此殊荣。皇亲国戚,法外之人,如何能忍住不去作恶?要我说啊,被掠的女郎,只能自认倒霉了!”

冬至忙点头道:“以前我在船阁时,曾听说衡阳王妃病逝后,主上仍然有意要从贺氏挑一女郎作他的儿媳,要不是衡阳王极力反对,现在怕是又要多一位王妃了。也真是怪,其他世族家的女郎出众的不在少数,主上却偏偏瞧中了贺氏,莫非有什么讲究不成?”

“讲究是有的,不过不是你想的那样,与鬼神、吉凶、祸福都无关!”何濡笑道:“扬州有吴郡四姓,顾陆朱张,也有会稽四姓,孔贺虞魏,贺氏在姓中排行靠后,无论底蕴,还是实力,都要逊色不少。主上有意与贺氏联姻,正是要在扬州嵌入一枚棋子,以王权让贺氏飞速的发展壮大后,好平衡其他诸姓在扬州这道大棋盘上的布局。此为一!”

“其二,贺氏依附于皇室,短短十年,走完了其他世族需要百年才能走完的路。想一想,整个江东像贺氏这样的世族有多少个?但凡有点野望的人,又岂能不动心,不垂涎?主上好手段,仅仅用了两个儿子、三个女儿,就能让数十个像贺氏一样的世族跪伏在皇家的脚边祈求垂怜,将他们玩弄于股掌之上,这就是千金买马骨,示之以利,诱掖人心!”

左彣叹服,道:“天下事,皆在其翼腹中!要不是听你一言,我到现在还想不明白其中的道理!”

秋分的眼中全是仰慕,道:“何郎君,你连主上的心思都猜得透,一定比主上还要厉害!”

小女孩的呓语,何濡并不为此得意,和善的对她笑了笑,转头看着徐佑,道:“七郎是不是不肯放手?”

徐佑悄然眯起了眼睛,食指轻轻点着案几,口中喃喃道:“贺氏,贺氏,当真是老虎屁股摸不得”

几人面面相觑,不敢做声,只有何濡淡然饮茶,悠闲自得。过了半柱香的时间,徐佑抬起头,一字字道:“其翼,我需要你的情报!”

何濡放下杯子,开怀大笑,眼眸中精光四溅,道:“七郎,我等你这句话等了许久了!”

从第一次见面时,徐佑就知道何濡有他自己的情报来源,所以能够得知詹文君和郭勉的种种内情,也能及时截住他和左彣等人的行迹。前段时日周英儿潜逃,他出去转了一圈,就得到了具体的消息,情报来源之准确,之迅速,纵然比不了船阁,也差不了多少。

“先说清楚,我的情报都是花钱买来的,七郎不要抱太大的希望。”何濡微微笑道:“我只是从北边逃过来的和尚,手中的钱财再多,也禁不住养那么多人去收集情报或许只有郭勉那样的大贾才有这样的魄力和财力。”

这是徐佑意料中事,单凭何濡一人,不可能组织起大规模的情报机构,道:“赶紧说,哪来这许多废话!”

“那是一个藏在黑暗中的社,它的名字叫风门。风门中有各种各样的人,只要价钱得当,可以满足你任何需求,情报只是其中之一。忘了给你讲,我和师尊能够从魏国安然逃脱,也跟风门大有干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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