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二是中午吃了午饭才回宫的。
走之前,迪夫还送了一句话。
任何的新政都会有阻碍的人,这些人都是讲不通的,但他们也未必是错的,只是天生如此不能接受,就好像鸟是理解不了人为什么不能飞一样。
李二笑着回道:
“燕雀安知鸿鹄之志哉。”
长孙也笑盈盈的对迪夫告辞。
“叔叔庄里的百姓好生幸福,能一日三餐,希望叔叔多献良策,让天下百姓都能如此。”
迪夫笑着挥手,送到庄子门口处。
李君羡留了下来,从今天起他就要开始接受训练了。
已经过了而立之年却要跟着一群孩子一起训练,实在是令他有些难堪。
但是没办法,这是陛下的命令,而且他马上要出任新军副统帅,怎么能连怎么训练都不懂呢。
来接替了他原本的职责的人,是原右监门中郎将,武水县开国公李孟常,也是渭水之盟的六骑之一,曾跟着李二一同入城见识过迪夫的神奇。
接令到这怡然庄来面圣,李孟常已经从传令的人那得知了一切。
他心里是十分激动,官职是虽然没升,但掌管了玄武门的宿卫,那就是陛下心腹中的心腹。
只是再一次来见到迪夫,再看着广场那站立不动的李君羡,李孟常的内心里,仿佛是有着一万头马在狂奔。
鬼怪志异之事,他是半点都不想沾染上的。
秦皇汉武迷信方士,信奉鬼神,到处求取仙丹,意图长生不老,最后都竹篮打水一场空。
而他们身边的人,都被称作了谄媚小人,遭受众人笔伐口诛。
李孟常一下子有些羡慕那正在受苦的李君羡了。
李君羡确实是在受苦,迪仁物却是个小心眼的,既然落到了他的手里,昨天在庄子门口的仇怎么能不报呢?
“站好了,抬头挺胸!”
“目视前方,两眼乱瞅啥呢你!”
“身体要前倾!”
……
李君羡确实苦。
这站的规矩也太多了些,但是也还好,就是时不时的被这讨厌的小鬼突然间猛地用力去拔他的手。
而只要手被拔开,又要招来一顿训斥。
“力气这么小,是没吃饱饭么?这么大个人了,被一个小孩拽开了手,你丢不丢脸!”
若是有刀在手,李君羡绝对会忍不住当场劈了这小屁孩。
羡慕的看着陛下的车驾远去,李君羡知道,他的好日子已经到头了。
接着迎接他的是什么,他一无所知。
心里不仅又是一阵懊恼,如果没听那一番话,或许,挨训的就不是他了。
但不好过的不会只是他一个人。
随着李二的回宫,无数人开始了愁眉苦脸。
比如杜如晦、房玄龄、长孙无忌三位宰相。
收葬、祭奠逝去壮士的骸骨和亡灵,本是一件天经地义的事情。
陛下提出的刻纪念碑并年年祭奠参拜,这是件好事情,能大大激励天下士气,由此往后,将士都会英勇杀敌奋不顾身。
而建凌烟阁自然是件好事,且不说能青史留名,更能看出陛下仁义重旧情,有哪个臣子会不想画像入阁呢?
更重要的是,是陛下说的。
“我本来想着用内库钱银来建造的,可是又一想,将士们殒身是为了报国,而并非是我一人,诸位功勋更是如此,所以用内库钱银来建造是非常不妥的。
这件大事需要以大唐之名来办,钱银本也应该出自国库,但考虑到现在国库紧缺,此次花费便从内库借与国库吧。”
虽然这些花费不多,但国库能省便省,现在陛下愿意使用内库,对于朝廷来说自然是一件好事。
只是。
“陛下,现在国子监下属有国子学、太学、四门学等诸多的学府,为何还要再新设立一学府呢?更何况陛下也知道现在国库紧缺,仅有的钱银也都早有安排,实在没有多余的钱银去大兴土木。”
房玄龄皱了眉头,他负责综理朝政,钱粮关系重大,不能轻动,更何况在他看来陛下这有些草率了。
李二早有预料。
“几位爱卿可都是知道迪先生的,此人身有大才,现在他欲传授科学之理,这新学府设立也正是因此。至于钱银也不用诸位忧心,他自有解决之道。”
房玄龄确实是见过的,当时也曾被那一手仙法震慑住了,但心里依旧有些不赞同,怕李二偏信了那迪先生,而枉顾了国家大事。
长孙无忌和杜如晦却没有亲眼见过,只是听说了迪先生的神奇而已,却是有些怕这位迪先生又是一个李少君。
现在大唐百废待兴,比不得汉武帝时的兴旺强盛,若是经此一折腾,只怕国祚更加艰难。
“陛下,古来求长生者无数,却从未有人能得偿所愿的,反而都因此耽误了国事,陛下圣明,应当多加辨别,不要轻信了那些方士之言。”
长孙无忌与李二关系紧密,但涉及到这种事情,只能语气较缓的劝说。
而杜如晦却是不敢劝说,只能打着弯来拒绝。
“陛下,此事并没有先例,不如让诸位宰相来商议一番?”
李二哈哈一笑。
“哈哈,朕知道几位爱卿的忠心,所以才会召你们前来,这事情就这么定下来了。
当然了,新学府的建造是不急在一时,这边只需要将涉及到土地处理好,给一个名分就行了。
朕此举也并非是学秦皇汉武,而是以此来栽培人才,确实对我大唐大有益处。
你们或许是对迪先生有着许多的不信任,但有闲暇时间了,不妨多到怡然庄去走一走。”
“是,陛下。”
三人连声应承,却面色各异。
李二学着迪夫的模样摆了摆手。
“平日我们私下里的时候,不用这些虚礼,你们都是我最信任的人,是可以托付的人,你们有什么想说的,不需要顾忌什么,都可以直言,我希望你们也可以完全信任我。”
“是,陛下。”
只是,李二看着三人的神情,却是知道,这道隔阂,不是一时半会能消解的。
但是,李二还是松了一口气,他们并非是迪兄口中的那些阻碍的人。
好在,有的是时间。
许久之后,杜如晦、房玄龄、长孙无忌三人面色复杂地告退了,走的时候,还带走了一些写着字的纸张。
没多久,一条消息从门下省政事堂里传了出来。
明年的科举,新增了武举和秀才、格物三科。
一下子,京城里一片哇然。
许多志在科举的才子们纷纷四处打听,这三科到底考的是什么。
……
刘修竹此时正在走路,一直在回想着近些时间以来自己的一言一行,却一直都找不出原因来。
自从献上了那把曲辕犁,得到了陛下的嘉奖,刘修竹的日子一下子就好过了起来。
以前遭受的刁难一下子都没了,各个同事排着队的来请吃饭、拉关系。
但刘修竹没被冲昏了头脑,他很清醒,比以前更加的谨小慎微。
最近一切如常,也更没有出过什么差错。
更何况即使是出了差错,那么陛下就更不会召见他了。
莫非是功劳?能被陛下的一定是大功,而自己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有?
刘修竹心里忐忑不安。
李二很是和颜悦色。
“刘爱卿,不必紧张,来坐下说话。”
“谢陛下。”
刘修竹心里稍安,还有一丝窃喜,莫非是什么自己不知道的功劳?
“前些时候,你受命修建的那座宅院,朕也去看了,确实很是精美,爱卿是费心了。”
“回陛下,臣惭愧,不敢当陛下赞誉,臣只是负责监管,而匠人们才是真正修建那宅院之人,臣不敢夺了他人的功劳。”
刘修竹放下了心来,那是迪夫的宅院,在修建的时候他确实费尽了心思。
李二点了点头。
“嗯,不夺他人之功,这很好,朕曾听说你与手下的匠人关系不错,多次为匠人们出头而恶了同事?”
刘修竹面色又开始有些阴晴不定,想了想,一咬牙还是说了实话。
“回陛下,当时臣分管的匠人被克扣了工钱,臣出面替他们去讨回。”
“哦,那讨回来了没有?”
“回陛下,没有。”
“既然无果,还恶了同事,你有后悔过么?”
“回陛下,没有。”
“嗯,确实是忠义之人,那朕就替你去讨回。”
刘修竹虽然很想,但是却不敢。
“启禀陛下,臣不敢劳烦陛下。陛下总理朝政,怎能为了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儿分神,臣请陛下收回成命。”
李二眯起了眼,有些惊讶。
他早就得人回报,这是一个老实又胆小的人,偶尔热血上头了之后有些匹夫之勇。
现在却感觉不像是那么一回事了。
莫非与迪兄相处半个月的时间,就足以令他发生改变?
但是这样更好。
“朕听说爱卿手下的匠人都是技艺精湛,可是如此?”
“回陛下,监里的匠人技艺都是不凡,只是臣的下属匠人里多展现出来了而已。”
“嗯,刘爱卿,朕欲新建一院,专司技法钻研,爱卿可愿为朕分忧?”
“臣愿为陛下解忧。”
刘修竹高兴至极,这是升官了。
院与监同一级别,原先在将作监,有正监两人,下管着少监两人,四人分管整个将作监的事务。
事务有轻重,自然也就有吃力不讨好的,而原本刘修竹就被分配了建筑营造这个吃力不讨好的的事务。
没有油水不说,能出动将作监营造的建筑,不是宫殿就是王公勋贵的府邸。
这些都是要按着制式来营造的,不能有一丝一毫的差错。
建好了是本分,而要是一不小心建差了,那刻就是要掉脑袋的。
比如迪夫的那个宅院,已经足够掉上八回了。
要不是有着李二的特批,他是如何都不敢建成现在这样的。
但是高兴之余,刘修竹又有些疑惑。
自己一个边缘人,如何能一下子摇身一变登上高位的呢?
而且,还如此的和颜悦色地召见。
按着往常的流程,通常只需要一张圣旨,然后自己屁颠屁颠地进宫来谢恩。
但是,很快他就知晓了一部分的答案。
在怡然庄里,他见到了正的院长,迪夫。
“又见到刘兄了,可短时间没来我这庄子了吧。”
迪夫原本想把整个将作监拿过来的,但是才听李二把将作监的职责说完,立马就打消了个年头。
管得太多了,接触到的权贵以及部门都太多了,也太乱了。
实在是不合迪夫的初衷,还不如新建一个。
结果李二立马就同意了,于是迪夫就稀里糊涂的当了这么一个官。
院长这称呼还是迪夫提出来的,虽然李二觉得有些不适合,但最后还是随着了迪夫。
而原本的刘少监作为认识的人里,唯一一个与匠人有着关联的,自然就被迪夫点了将。
研究院的科研人员,也都是由刘少监带来的匠人担当。
而最核心的研究任务,就是炼钢术,以及火药。
迪夫已经得知了火药的配比,并利用系统合成了烟花。
当然了,还有添加了烟火之星,能爆炸造成伤害的五颜六色的烟花。
也有一个立方米大小的TNT方块,点燃之后能泯灭七米半径内的任何东西。
但是这些都不太实用,另外系统火药的比例,是否是最合适的比例?
如何去提纯基础材料?
这些都不是迪夫一个人就能完成的。
所有科技的进步都是依靠战争来推进的,但是所产出的并非一定要服务于战争。
迪夫虽然以此来研究炸药,但实际上这就里进行的是大唐的化学研究。
而炸药,可以理解成其中的一个产物。
也可以研究出属于大唐的元素周期表。
这注定是一个漫长的过程。
刘副院长看着此时有些光秃秃的田野,豪气干云。
迪夫看着刘修竹,忽然觉得有些残酷。
毕竟化学这东西,一不小心是会要人命的。
这也是迪夫不去亲自尝试的原因吧。
当然对李二的说法不是这些,而是研究武器。
这也并非虚言,火药本来就是配枪的。
枪就是一个击发装置,如果不考虑太多,那是非常简单的。
而最困难的,是那装载在子弹里的火药。
以及那完备的化学体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