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这大山村啊,恰好在两座大山的中间,通向外面的路只有一条峡谷小路。
附近都是高山密林,寻常人若是不识路,倒是也很难找到这个村子。
花甜当时也是误打误撞的走进了大山村西面的山林里,背着重伤的闻夜归在林子里绕来绕去,绕到天亮。
然后这才遇上了进山打猎的金大郎,也就是金大娘的大儿子。于是,这才把花甜和闻夜归给带了回来。
花甜对金大娘一家的说辞是两人是夫妻,在外做生意,却不料遇上了劫匪,这才受伤躲进山中。
金大娘一家也很少接触外人,一看两人衣着破旧但是料子不同寻常倒是不曾起疑。
再加上花甜因为闻夜归那身金丝黑袍太过显眼,倒是早早就把他外袍脱下,替他收了起来。
“那就麻烦大娘了,银子还够用吧?在我夫君养伤期间还得麻烦大娘一家。”花甜倒也没客气,朝金大娘甜甜一笑。
闻夜归在房间里听着两人的对话,也明白花甜的说辞。毕竟还有不知是哪一方的人马在追杀闻夜归,尽量还是谨慎一些。
但花甜的做法却是让闻夜归很是迷惑。毕竟对于闻夜归来说,花甜只是一个在破庙里偶遇的陌生人,甚至在多疑的闻夜归看来,花甜的出现都有重重疑点。
这破庙里遇见的姑娘究竟是哪方的人?是远在西北的靖王?还是东宫太子?又或者是哪位朝臣?为什么救他?有何目的?
这一切的一切,都容不得闻夜归不去多想。
能一步步护着今上走上皇位,到如今为了替龙椅上的那个人巩固皇权,闻夜归甘愿做一把锋利的刀,无论他人如何妖魔化他,但他始终也不过是肉体凡胎。
这一次的刺杀,十分的不同寻常。每一次他的行踪似乎都被对方所掌握。
从他和十九自江南归来,这一路上就不下十几波人马,且不是死士就是武功高强的江湖杀手。
可是他的行踪甚至连跟随他多年,被他一手提拔起来的陆时年都瞒着。究竟是谁呢?
不!他无法隐瞒的还有一人,也只有一人。那么……会是他吗?想到这,闻夜归疲倦地闭了闭眼。
“你醒啦?这回可别瞎折腾了啊~现下你动也动不了,匕首我都没收了。”花甜一踏入房门,就看见刚醒的闻夜归。
花甜的声音打断了他复杂的思绪。此时听完花甜的话,闻夜归立即抬手掀开被子,顿时脸色大变。
他的衣服全被换了一遍!从里到外!此时的他身上只穿了一层料子普通的黑色中衣,这样的款式布料要是放在平常,给闻夜归擦脚都不够资格。很明显,这套衣服不是他的。
他捏着被子的手骨节分明,此刻更是青筋暴起,显示着此人此刻并不平静的心情。
“谁让你碰我的?!”闻夜归额角一抽,苍白的脸上全是难以置信的愤怒。
“你凶什么凶?你身上全是血迹,再者说了你伤在后腰,不帮你换衣服如何治伤上药?”
花甜一看这人醒来就朝她发火,也不惯他这坏脾气。
闻夜归不曾见过像花甜这般的女子。尽管他不是正常男子,但见花甜替一个陌生男子换衣换药还如此理直气壮。
他自小在宫廷里长大,见惯了后宫里高高在上,雍容华贵的后宫妃子。也见多了唯唯诺诺,甚至不敢抬头看他的小宫女。
后来掌权东厂,常在宫外行走,也见过不少形形色色的民间女人。
若说花甜习武不拘小节,那东厂里也有不少被培养起来的女探子。总之,没有一人像花甜这般轻率又憨直。
最重要的是,没有一个宦官愿意在他人面前暴露自己的身体。
这对于闻夜归来说,不亚于一场凌迟。闻夜归自小入宫,他太明白自己的残缺所带给自己的痛苦和屈辱。
为了最大限度地维护自己可怜的自尊,他宁可不要命也要爬上那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置。
而在今天,闻夜归又一次感受到了那种令人窒息的羞辱。这一切,都是眼前的女人造成的!
“你该死!”他双目霎那间变得猩红。
“要是没有我,今天该死的人就是你!”花甜被闻夜归狠戾地眼神吓了一跳。
但又想到眼前的人只不过是个根本动不了的病患,遂又放下心来。不过是只张牙舞爪地纸老虎,凶什么凶!
花甜低头凑在他耳边小声说“我知道你的身份。别想耍花样,老老实实的养伤。
我一个清清白白的姑娘家都没嫌弃你,你害羞个什么劲儿。”
花甜说完,瞪了他一眼,也不给闻夜归反应的时间,曲起中指给了闻夜归一个脑瓜子。还顺手帮他掖了掖被子。又哼着歌出门了。
闻夜归的杀气和怒火就这样被胆大包天地花甜一脑瓜子给弹懵了。等到花甜溜出门儿了,还呆呆地捂着额头没有反应过来。
该死的女人!你竟然敢!
等闻夜归回过神来,眼前哪还有花甜的身影。只剩下闻夜归一个人躺在床上咬牙切齿却又无可奈何!他何曾如此这般憋屈过!
但是刚转出门的花甜也远没有闻夜归想象得那么坦然和理直气壮。
她后怕地摸了摸自己的毛茸茸地脑袋,在心底给自己打气:花甜好样的!一定要先声夺人!从气势上压制他!
其实她今年也不过是个才十八岁的小姑娘。从小虽然长在深林,但是师傅除了教她习武以外,其他闺阁女子应学的也不曾落下。
想她花甜,虽不敢说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但也是正正经经好人家的姑娘!给陌生男子换衣服什么的,她也是大姑娘上轿头一遭啊!她还委屈呢!
闻夜归还在昏迷中,她一咬牙一闭眼,为了救人也就给他扒光了。
因为知晓了闻夜归的身份,所以也就没有请金大娘的儿子帮忙。她现在虽然还不懂闻夜归这三个字在启盛国的份量,却也清楚传言中的闻夜归不是个好人,若他醒来知晓被人看光了身子,搞不好会死人。
因此,花甜一开始就说两人是夫妻,替他更衣上药也是理所当然。
万不能因为金大娘一家好心收留他们,而给他们一家带来灾祸。谁知道丧心病狂地闻夜归不会不会灭口。毕竟,他是宦官,定然不愿意被人知晓他的残缺。
但闻夜归不提也罢了,花甜就当啥事没有。可他一醒来就偏偏……
花甜想到为他上药换衣的场景,脸就忍不住发烫。此时她靠在房门外,抬手摸了摸脸给自己降温。也想到闻夜归的不同……
她这辈子也没见过其他男子的身体,但她也知道闻夜归身为一个宦官,终究是不一样的。偏生他的伤口那位置,替他上药的时候,不可避免的……
花甜倒也没有受到惊吓,习武之人,什么伤口没见过。她只是……有点……好奇吧。
但是等真正看到的时候,花甜内心复杂。甚至还有一丝丝不明不白的敬佩。
越了解闻夜归,越能明白那样的一刀疼痛过后所带来的,是需要一辈子来背负的沉重。
并不是谁都有这个毅力忍受,并且在深宫中挣扎浮沉,活出名堂来。
因此,花甜并不觉得像闻夜归这样的人有什么低人一等或者是卑贱的。谁不是为了活着?而谁活着不是为了那份自尊呢……
花甜也说不清楚当时为什么心一软就救了他。
但看到他紧闭双眸躺在草地上的时候,月光下的他一张俊朗的脸上毫无血色,昂贵的黑袍垫在身下,而黑袍上的金线祥云却尽数被血迹染红。
鲜明的血迹和他苍白的脸在黑色衣袍的衬托下显得更加的鲜明。哪怕是在晚上,花甜也能清晰地看到他眉毛下纤长地睫毛。
她不知道怎么描述那幅景象以及心底的震撼。
当时的花甜就觉得,闻夜归像是一个坠落人间的山精妖怪,也更像她幼时,师父送她的搪瓷娃娃,好看又精致,但是特别的脆弱。一个不小心摔在地上,就破碎得再也拼凑不起来了。
等回过神来时,她已将他背在了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