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等林逸放下酒杯,之前对他言语讥讽的那位白面公子,拂身站了起来:“在下白苏,有诗作一首,还请各位鉴赏。”
白苏笑看了一圈众人,随后将目光落在了林逸身上,笑道:“相鼠有皮,人而无仪!人而无仪,不死何为,相鼠有齿,人而无止。不死何俟,相鼠有体。人而无礼,胡不遄死?”
一诗吟罢,在场众人先是一怔,随后哄堂大笑。
这首诗乃是选自《诗经。国风》中的《相鼠》。寓意是老鼠都知道礼仪尊卑,人却没有礼数,那何不去死?
再看白苏的目光所致,所有人都知道这是在骂林逸不知礼数,竟狂妄自大到与李白比肩。
既然众人都听懂了,林逸又岂能不明白。只是他搞不明白,为何面前这孙子非要针对自己。至于那些骂人的诗句,对他来说根本不算事儿,前世租她房的那个女房东,骂的可比这诗词要恶心多了。
他之所以没有马上还击,只是有些忌惮这些人的身份罢了,若是因为一首诗词,而得罪了这些富二代级别的人物,那日后自己在洛阳可就不好混了。
李白面色一变,看了眼沉默不语的林逸,冷道:“白公子这诗可否有些不妥,此等侮辱他人,便是所谓的礼数么?!”
白苏微微一笑,手中折扇一收,坐回到了位置上:“太白先生莫气,这诗词出自《诗经》,寓意也是先辈们流传下来的,至于这说的是谁,那在下可就不知了。”
万安公主看了眼场中神色鄙夷的白苏,秀眉皱了一下,又见李白脸色难看,连忙道:“太白先生稍安,此番只是我等私人聚会而已,莫要挂在心上。”
直到此时,林逸依然没有说话,可张旭却先坐不住了,脸上怒气顿生,起身便欲与那白苏理论。
本想着息事宁人便罢了,但看张旭这架势,林逸苦笑一声,看着这个风头自己是非出不可了。
一把拉住张旭的袖子,林逸率先站了起来,向着众人和曦一笑,道:“在下林逸,也有一诗,还望各位鉴赏。”
好戏来了!
众人纷纷看向林逸。敢如此自大与李白比肩的人,又岂能是寻常之辈。
只见林逸面带微笑的在场中环视了一周,径自来到白苏面前,端起案上的酒壶为其斟了一杯酒,甩手撩了撩长袍,朗声道:“平生文字为吾累,此去声名不厌低。寒上纵归他日马,城中不斗少年鸡。休官彭泽贫无酒,隐几维摩病有妻。堪笑睢阳老従事,为余投檄向江西。”
寂,场中除了呼吸,均未有丝毫声响,无数的目光齐刷刷的看向林逸。
一首诗不仅骂了白苏,更是骂了那些之前小看他的人。虽然通篇没有一句骂人的意思,可字里行间却都展现了林逸的不屑与张狂。
‘城东少年不斗鸡’一句话便将在场的人损了个通透,并且明确告诉他们,小爷不是没才华,只是不想跟你们这些小人斗嘴罢了。
这首诗不仅在骂人的造诣上更胜一筹,更让人惊叹是林逸的文采。能在短短杯酒之间便做出了如此精妙绝伦的诗句,并强势还击了骂他之人。
单论才华,此时的林逸的确有资格与李白比肩!
反观刚刚才出言辱骂过林逸的白苏,此时早就脸红如霞。本以为是个么才华么背景的小角色,却不想人家那是真人不露相。
就连万安公主此时都有些惊讶得看着林逸,而后忍不住赞道:“林公子高才卓著,怪不得能与太白先生成为好友。”
坐在万安公主下首的杨玉环微微一笑,已有所思地低着头,神色中时不时的便露出一丝笑意。
李白、张旭倒是很淡然,毕竟林逸的才华他们之前已经深有体会了,不然也不会极力邀请他来赴宴。
张旭哈哈一笑:“拿笔墨来!某要将这诗词挂在洛阳城的城墙上!”
此言一出,满场哗然。本就羞愧难当的白苏,此时更是大惊失色。那张原本俊朗的脸上有些惊慌。
林逸嘴毒,这张旭出手更狠!若他真将诗词挂在洛阳城墙上,那边相当于将白苏整个人扒光了衣服仍在了大街上。
要知道,洛阳城的城墙可不是什么人都能使用的。除了平日里官府的榜单檄文外,再有就这李白、张旭这种举国闻名的大才子,才有资格在其上留下著作,以供当下读书人瞻仰学习。
真到那个时候,可就不是丢脸这么简单了,简直就是臭名远洋啊!白苏这个名字也算是闻名遐迩了。可想而知,此次过后这白苏怕是都不敢公然上街了吧。
林逸也是一怔,本以为自己剽窃人家苏轼的诗,就够狂妄了。没想到这张旭比自己还要张狂,这是本准备给那白苏留活路啊!
感动之余,林逸还是比较清醒的,若是张旭真的这么做了,那便是将这白苏得罪死了,万一人家后台强硬,张旭怎样他不知道,自己肯定会是最倒霉的那个。
林逸来到张旭身边,悄声道:“伯高兄好意某心领了,只是如此做法怕是有失风度,还是算了吧。”
张旭微微一笑没有说话,反倒是李白凑近了小声道:“那白苏乃是洛阳士林中的一员,背后仗着白氏家族在士林中的势力,恨不得将天下所有读书人都踩在脚下。林兄此番若是借那白苏扬名。日后这洛阳士林中,林兄便是一个鲜明的标杆。”
原来如此……
这年头,读书人也是分地域的。尤其是这些在文坛赫赫有名的人物,更是如此。虽然李白向来以己自居,但说来也算是长安一系的代表人物了。
所以他的意思很明确,就是想让林逸借此事扬名。如此不仅帮他们这些长安士林一系的读书人挣回了面子,更能狠狠地打击一下白家的名望。
此间利益林逸算不清楚,但这件事对他来说倒是件好事。若是他能够名扬洛阳,那么今后的日子就好过多了,不仅能够借名经商,更能借名走向仕途。
来到唐朝后,林逸不仅明白钱的重要性,更是清楚自己如今的处境,若想出人头地,富贵荣华,不仅要有足够的钱财,更要有自保的实力。
一个敌人,换一次扬名,相比之下也不算亏了。
万安公主看看白苏,有些犹豫道:“伯高先生此举怕是有些不妥,白公子毕竟也是洛阳白氏……”
李白率先开口,打断了万安公主的话:“才华不是靠家世来的,若是仅凭嘴说,那这才华要来何用……”
万安公主顿时语噎,恬静秀美的脸上有些哀默,点点头不再答话。
林逸轻抿了口酒,笑看着李白。
这李白还真是不解风情,难道他看不出来这万安公主对他有意思么。他倒好,如此直白的打断了人家的话,怕是这公主该难过好久。
然而沉默不语的白苏却忽然站起来,脸上青红一片煞是好看,咬着牙冷声道:“依太白先生的说法,这林逸便是个有才之人了?仅凭一首诗便想将我等洛阳士子踩在脚下,未免有些太狂妄了吧。”
在场许多文人学子大部分都是洛阳人士,听白苏如此一说,纷纷会过意来,帮着白苏解围。
他们自然不敢对李白口出狂言,只好瞪着林逸道:“自古才名,能者居之。不知阁下何德何能?”
既已是如此,林逸也不怯缩了,反正得罪一个和得罪两个也没什么不同,起身来到场中央,既是要扬名,那便索性放开了耍一把。
“那不知阁下想让在下怎样证明?”
其中一人道:“素问太白先生诗词歌赋样样精通,林公子既与太白先生比肩,那便要看阁下的文采到底几何!”
此时宫女们也将书案笔墨备好,张旭哈哈一笑来到案前,全然不顾几人的蔑视:“林兄!某来与你提笔!”
林逸嘴角勾起一抹微笑,向前踱了几步,低头吟道:“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纵使相逢应不识,尘满面,鬓如霜。夜来幽梦忽还乡,小轩窗,正梳妆,相顾无言,惟有泪千行。料得年年肠断处,明月夜,短松冈。”
诗吟罢,笔落下。洋洋洒洒的张氏草书跃然于纸上,那狂若无人的草书,将这首略感伤情的诗,又增添了一抹壮志未酬的悲壮之意。
张旭高喝一声,拿起手边的酒壶猛灌了几口,长笑一声:“林兄之才,可撼千古!唯太白兄与尔并之!”
李白同样站起身,看着书案上的草书,神色里满是惊叹:“某自问文华不输林兄,今日看来林兄之才,远不止如此啊!”
在场之人纷纷震惊地望着林逸,尽管他们很不愿意承认林逸的才华,但此诗一出,怕是也只有想张旭说的那般,唯有李白才能与之比拟了……
此时场中唯一还保持冷静的,除了刚剽窃完古人的林逸外,还有两人沉默不语。
杨玉环似有些伤情地看着场中的林逸,嘴里喃喃道:“无处话凄凉……”
万安公主同样将目光看向了林逸,在此之前她崇拜李白之才华,叹服其胸襟。然而如今一个名不见经传的林逸忽然乍现,却令她忽然对李白的崇拜冲淡了几分。
万安公主忽然觉得,这个此时嘴角带笑,甚至有些沾沾窃喜的少年,似乎并不比李白差。甚至,林逸嘴角那抹好似阳光般的微笑,令她有那么一瞬间感到了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