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祝洁家里。

陆虞搬了两个椅子，和祝洁坐在书房里。在他们的面前摆着两个黑色的简易谱架，上面各自放着一张纸。

纸上印着寥寥十几行乐谱，是刚才吃完饭，陆虞顺手在街边打印店印出来的。

感谢学区房，这附近有着整整三所小学三座高中还有两座大学，最不缺的就是几乎通宵营业的打印店——学生永远都是打印店的主力军，无论是打印习题还是复习资料，甚至是暑假作业的答案，那么大的份额都不是一家店能吃的下来的。

在这边上了快十年学，光是陆虞去过的打印店，就有足足七家。

“谱子确实不长，毕竟整个曲子也才不到两分钟的长度，二胡就算是主要演奏的乐器，在里面也只有一分钟出头的时间。”

陆虞把二胡从琴盒里取了出来，伸出手整了整谱架上的a4纸，然后看向祝洁，“学姐，你先来还是我先来？”

“你先来吧，你对这曲子比较熟，我先听一听。”

祝洁说道。

陆虞点头，拿起二胡架在腿上，看着谱子，轻轻吸气，然后开始拉弓。

这次的曲声并不悦耳，甚至谈不上流畅，——他陆虞就算再怎么天才，面对一个从来没有练过的曲子，也不可能在第一次练习时就熟练上手——能流畅拉完一遍就已经很不错了。

唯一的可取之处，也许就是从开头到结尾，每一个音都在准确地位置响了起来。

一曲结束，陆虞放下手里的琴弓，看着谱架上的乐谱，皱起了眉头。

“怎么了，我看你这一遍拉的不是挺好的吗？”

祝洁在旁边问道。

“曲子没什么问题......但是我总觉得哪里不对，但是又说不上来哪里不对。”陆虞砸了咂嘴，眉头紧锁，“感觉后三分之二的部分一直都怪怪的，和网上听到的不太一样。”

“是吗？”祝洁一愣，但马上回神，拿起放在桌上的手机，一边打开播放器一边说道，“那听一下不就知道了......好了！”

按下播放键，动听的旋律随之响起。

陆虞皱着眉头听着手机里的曲子，因为是合奏的原因，就算是他这种敏锐的耳朵和乐感，想要将二胡的声音从中分辨出来也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尤其是当最后一段竹笛和鼓点骤然增强时，他也只能无奈地叹了口气，关上了手机。

“......不行，没有单独声部的音频，根本找不到问题在哪。”

有些不甘心地说出结论，陆虞无奈地靠在椅背上，看向祝洁，“找不出问题所在，但却能肯定问题切实存在，这种感觉可真的一点都不好受，学姐。”

“总比连问题都察觉不出来要好。”

祝洁倒是没有陆虞这么丧气，毕竟她连“隐约存在的问题”都没有感觉出来——不是每个人都有陆虞这种敏锐到鬼畜的乐感，虽然这个事实在自己九岁陆虞八岁那一年就已经摆在眼前了，但哪怕到现在，她还是有点小小的不爽。

“我来试一遍吧，你听一听，看看能不能找出什么问题来。”

女孩坐直了身子，把抱在怀里的二胡那起来架好，然后看向陆虞。

陆虞点点头，然后闭上眼睛，聆听着身旁飘出的乐声。

也不知道从哪看来的小道消息，说闭上眼睛屏蔽视觉之后，听觉会变得更加敏锐。陆虞反正是没有这种体验，只不过闭上眼睛听歌的感觉......确实很容易睡着，淦！

陆虞讪讪地睁开眼睛，而音乐声也正好在同时结束，祝洁放下琴弓，带着期待的眼神看着他：

“怎么样，听出来什么问题没有？”

“那个......能再来一次吗？”

陆虞张了张嘴，最后还是哭丧着脸说道，“我刚才走神了。”

“噗——”

听见他这么一句话，祝洁差点一口气没上来给自己呛死。咳嗽了半天才缓过劲来，狠狠瞪着陆虞，一脸难以置信：

“走神？你确定你不是睡着了？一分钟多一点的时间都能睡着，你属猪吗陆虞？”

“我属龙......”陆虞小声抗议，但在祝洁吃人一样的注视下只能缩了缩脖子，“早上起太早中午没睡觉，一不小心就晕过去了......”

“唉......算了。”

瞪了陆虞半天给自己瞪的眼睛发酸，祝洁又不可能因为这点事情锤陆虞一顿，于是她无奈地叹了口气，重新拿起琴弓，“我再来一遍吧。”

“这次你可别又闭眼听了，知道没！”

在开始之前，女孩横眉立目地对陆虞说道。直到得到少年相当果断的答复——陆虞点头的速度快和鸽子啄米一样了——才轻轻吸了口气，拉开琴弓。

当陆虞认真去听祝洁的演奏时，他不由得叹了口气，脸上露出莫名苦笑来。

明明都是第一次上手，从自己手中演奏出的琴声和学姐相比，几乎就是初学者和精通者的区别——琴弓推拉之间，祝洁的琴声稳定而流畅，每个音符都是如此饱满，几乎挑不出任何毛病。

学姐啊学姐，虽然成天拿我的绝对音感开玩笑，但是你的天赋......可一点都不比我差好吗。

陆虞忽然瞪大了眼睛。

“等一下！”

他下意识开口，打断了祝洁的演奏。

“怎么了？”祝洁放下琴弓，疑惑地看着陆虞。

“就到刚才这里，倒数第三个小节，可以再多来几遍吗，学姐？”

陆虞拿起自己的那份谱子，对祝洁说道，女孩有些疑惑，但也只是点了点头，找到中断的位置向前倒推，然后拉弓。

当然，她并没有按照陆虞说的那样，从倒数第三个小节开始，而是多退了三个小节，让陆虞能多一些缓冲的时间。

琴声响起，陆虞的手指下意识挥动打着节拍，等到祝洁拉到第三遍之后，他猛地一拍手，脸上露出惊喜的神色。

“就是这里，我就觉得这里肯定有问题！”

他抬起头，兴高采烈地看着祝洁，“这里少了个音，所以我一直感觉不太对劲！”

“是吗？”祝洁放下琴弓，松了口气，脸上也露出笑容，“那加上试试？”

陆虞点头，从旁边拿起笔，低着头在谱子上修修改改。

等到他抬起头时，琴谱上已经多了一处小小的修改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