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燕,西境王府。
祁曜缓缓睁开眼睛,望着窗外渐渐泛起的白雾,突然一阵苦笑。
点灯披衣下床,一张宣纸徐徐铺开。年轻英毅的西境王,脸上多了几分不常见的柔软、温情……和淡淡的无奈。
笔墨轻轻浅浅,渐渐显出一个女子面容。古怪的卷发,尾端微微翘起的眉、娇俏笔挺的鼻梁、饱满圆润的唇……不是那种大家闺秀般的扶柳之美,反倒有一种飒飒英气,柔中带刚。
望着画卷美人,西境王似乎陷入了深深惆怅。过了会儿,终于从书架上的暗格中抽出一紫檀木盒,将画仔细地叠起藏了进去。
……
月儿高高挂。同样的夜晚,有人满腹惆怅作画,有人则摩拳擦掌“捉妖”。
“其莫,找到什么没?”宝隆寺后山,弋姝小声问道:“最好是类似于什么琴弦、鱼线之类的。”
其莫提着灯笼,微微摇了摇头。
虽然她早已习惯了公主经常冒出些古怪行为,但这样冰寒刺骨的夜晚不在屋里睡觉到林中“抓妖”……她觉着自己头脑实在发热得不轻。
主仆两人沿着塔林又绕了半圈,依旧一无所获。
“不应该呀。”弋姝嘟囔着,小脸越发拧成一团。
一阵夜风嗖嗖吹过,塔林间隔处,几棵稀稀拉拉的古树跟着晃了晃。树梢上的积雪跟着无力坠下,冰冷的湿意刺得弋姝忍不住脖子一缩。
“其莫,树上!”弋姝突然双眸一亮。
“嗯?”其莫一脸疑惑。
“笨呀!”弋姝跺了跺发麻的小脚,笑道:“那人既是在空中走的,自然是将线扣在树上,咱俩居然在地上找半天!”
“按照他们说的方位、高度……”她迅速环顾四周,点出几棵树:“上去看看!”
其莫点点头,纵身一跃。
半柱香功夫,果真寻出一段白色韧线!
“是兽筋。”其莫压低声音道。
弋姝接过白色韧线仔细瞧了瞧。约莫古筝琴弦般粗细,拉了拉韧劲十足。在这个时空,如此工艺可不常见。
“接下来怎么办?”其莫又道。
“悄悄拿着,再看看还有什么。”
主仆俩又搜了一圈。只是除了一些纷乱的脚印,似乎再无其他。
夜越发冷寂,银白色的雪光散发出阵阵寒意。
“公主,咱们不如先回吧。”其莫拧眉。她是练武之人倒没什么,弋姝不过是个十几岁的孩子,往日身子骨又不甚好,若冻病了倒是麻烦。
弋姝点点头:“也好。”
没走两步,突然脚步一滞。
“怎么?”
“你有没有觉着刚才那脚印不对劲?”
灯笼下,几个脚印轻轻浅浅地嵌在泥雪里。小巧窄长,纹底中央有一团盛开的花朵图案。
显然是一位女子的脚印。
准确的说,是一位年轻的、贵族女子脚印。
平常女子鞋底不会有如此精细的花纹,而那盛开的团花图案过于浮夸娇丽,沉稳年长的女子也不会使用。
“能拓下来么?”弋姝脚尖点了点轻问。
“当然。”其莫自信地掏出一块随身绢布,蹲下身仔细地铺在脚印上。
一炷香已过,其莫依旧不紧不慢描着。远处更鼓声起,斋堂也亮起了点点的灯光。
弋姝一连打了好几个喷嚏,忍不住催促起来:“其莫,能快点么?”
“这事儿急不得!”其莫悠悠道,“这是拓脚印,又不是剁人脚,哪能一下就完了?”
弋姝一乐,打趣道:“照你这么说,以前还干过跺人脚的事?”
其莫嘴角下意识地一收,双手未停,笑道:“哪能呢?奴婢顶多就是以前打猎,剁个猪脚鹿腿之类的。”
弋姝垂眸,轻笑着没再接话。
每个人都有秘密。就像她从未提过自己前世曾修过是心理学,最擅长微表情侧写。即便其莫一直掩饰,可她方才无意识的表情,已经告诉了她答案——她做过。
其莫从未说过自己武艺有多高,但能一针准确射穿锦鸡脑袋、悄无声息射中贺莞,除了日夜训练出来的精准度,还得有相当的力道。而在这个世界,这种力量被称之为“内力”。
她从来不是什么“无家可归的猎户之女”。
“好了!”其莫将绢帕在弋姝面前晃了晃,仿佛炫耀自己得意的作品一般。
“那咱们快些回去。别让人发现了。”弋姝轻笑,举着灯笼掩过所有情绪。
这些年她们三个真算得上“相依为命”,所以她并不怀疑其莫的真心。毕竟,一个十几岁、还被宫中抛弃的孩子,也实在没什么可图的。
回去的路上,其莫明显觉得弋姝有些过于沉静。她虽不知缘由,却也很知趣地未再开口说话。
主仆俩深一脚、浅一脚缓缓走着,仿佛谁也不愿打破这黑夜的安宁。
奈何事与愿违,一声惊惶的女声突然划破天际!
“啊!狐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