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建安城,一路南下,经过檀州、邕州,即可抵达江东杨州
走在官道上,倒不必担心匪患之类的,有小两个月的功夫,也就能到了
又到了傍晚,行路不便,李洪估摸着最近的驿站也得再走两个时辰,便先令众人停下,自己打马来到中间最华贵的马车旁:“殿下,天色不早了,再往前路不太好走,距驿站也太远,可否委屈您在马车里过一夜?”
“就听大人的。”温软的女声传出来:“诸位将士都辛苦了,附近找个地方过一晚即可。”
李洪领命,心中有些感叹
百里长途,本以为护送娇滴滴的帝姬有的是麻烦,没想到这位殿下竟不似建安皇室贵族那般骄奢讲究,好说话的很,言行举止也客气得让人心里舒坦
周围都是山林,御nn找了个平坦的空地,驻扎后点起火警示野兽,有几人娴熟的往山里走打算打点野味,架起的锅中火渐渐烧开,颇为热闹
殷颂伸了个懒腰,看见从前面两架马车上走下来的文士在皮笑肉不笑说着什么
她转了转肩膀,叹一口气
坐一天的马车,骨头都要摇散了
虽然不抱什么希望,但朝廷对于招揽晏千琉这个事儿也是做了充足的准备的,此行除了作为吉祥物的殷颂,还有吏部郎中孟晓与布政使司右参议陈珂随行,一个正五品一个从四品,分别是齐王与荣王的人,隶属的也都是他们手上颇有实权的部门,可见左相与宁国公对晏千琉的重视
玲欢从后面取出一叠糕点:“殿下,吃一点吧。”
“没什么胃口。”殷颂也很无奈,这具身子不愧是皇家贵女,虽小时受过欺负,但也娇气得很,现在她胸口还泛着恶心
“陪孤出去走走吧。”
殷颂一下马车,众人的目光纷纷看来,李洪忙放下手中的干粮快步走来:“殿下,可有何吩咐?”
“孤坐得乏了,想在四周走一走。”
李洪犹豫了一下,道:“这周围尽是山林,可能有野兽出没,殿下若是想走走,也最好就在附近,臣派些人跟着您,以防危险。”
“若有吃完饭的,让他们陪孤去吧,麻烦将军了。”
“殿下客气。”李洪转过头,点了四个吃完的士兵,跟着殷颂走了
呼吸着新鲜的空气,殷颂那股子胸闷恶心的不舒服终于渐渐消下去了,她苦恼的一笑,本还想着能把自己锻炼成可骑马可习武的巾帼,将来若有急事儿也可以保护自己,但现实太骨感了,她这身体先天就孱弱、小时候也没养好,恐怕一辈子都免不了被人伺候,只能娇养着
漫无边际的胡思乱想着,眼见着距离驻扎地渐远,殷颂并不想作死惹麻烦,就打算回去
在她转身那一瞬,她余光瞥见草丛里一闪而逝的亮光
那是阳光照在刀剑上折射出的寒光!
殷颂神色不变,只不动声色顺势给了飞歌一个眼色,飞歌拔剑暴起,冲着殷颂示意的方向冲去
其他人脸色一惊,玲欢下意识挡在殷颂前面,十根手指间突现的泛着异光的银针蓄势待发
四个御nn这才反应过来,来不及惊异这两个看似无害的侍女的反应速度,拔出剑围成圈护住殷颂警惕的望向四周
玲欢再不复之前的欢快娇态,眉目冰冷盯着飞歌冲去的地方,直到飞歌转身看向她们,比了个手势,她身体才放松下来,低声问殷颂:“殿下,可要去看看?”
殷颂颔首,玲欢便侧开身,紧跟着她往前走,御nn也自然跟上
穿过茂密的草丛,地面上渐渐出现干涸发黑的血痕,殷颂顺着看去,只见飞歌脚边趴着一个高大的男人,衣袍上鲜血淋漓,生死不知
他一只手五指分开按在地上,一只手握着一把长剑,剑身剑柄亦被血污遮盖
殷颂走过去,飞歌道:“属下来时已是这样,恐怕是被仇家所伤。”
如果是前世那些言情小白文的女主,恐怕已不问三七二十一就过去救人然后悉心照料,最后还能结下一段浪漫情缘
殷颂却只是淡淡看着他,旁边玲欢犹豫道:“殿下,咱们出门在外,还是不要多惹是非的好。”
伤成这样,看着就不像好相处的主儿!谁知这来路不明的男人是善是恶,是否会恩将仇报?殿下本就深陷麻烦之中自保不易,若这人再带来麻烦伤到殿下,那是她们万死都不能辞的大罪了!
“嗯。”前世今生几十年磨砺,她早不是什么心软的小姑娘,心知现在稍不注意她就会万劫不复,当下就要转身离开
她顿住了
她低下头,看见一只伤痕累累却修长的手死死抓住自己的衣摆
那满是污泥的指尖,大半的指甲盖都翻起,联系起地上长长的血痕,可以想见他在力竭时生生爬了百米远的惨烈画面
殷颂抬起手,阻止玲欢飞歌的动作,她试着拽出自己的裙裾,但那手却下意识缩紧,仿佛溺水的人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那么紧那么紧,带着孤注一掷的绝望!
殷颂心头一动
看着他颤抖却仍不肯松开的手,她默了一瞬
“松开吧。”她道:“孤救你。”
下一瞬,那手终于力竭般的摊在地上
殷颂看向御nn:“把他背回去。”
御nn犹豫一下,按理说不能收留身份不明之人,但到底不敢违抗殷颂的命令,于是一个人走过去把他背起来
众人回到营地,李洪已等了些时候,看见安然无恙的殷颂才终于松口气,随后看见领头士兵背着的男人,惊愕:“殿下,这是”
“捡着一个人。”殷颂笑笑:“伤得很重,不会有危险的。”
李洪无语,犹豫着怎么劝说她别心软惹上麻烦,就听见旁边一道略尖锐的声音:“殿下,我等身负皇命,您在途中随意收留身份不明之人恐怕不妥,若是耽误了差事,如何向陛下交代。”
殷颂这才看向陈珂,陈珂微微躬身,神色却颇为不在意,隐隐有嘲弄轻视
一位不受宠无实权的帝姬,更是舒贵妃的眼中钉,对于他着实没什么震慑力
“孤是帝姬,大人是朝廷命官,都当爱民如子,方不负本职,路见伤者,既无危险又不缺衣少药,却仍见死不见,父皇常说百官当怀揣爱民仁心,大人此举却大相径庭,大人觉得自己是否有资格继续戴你头顶的乌纱帽?一个若连仁心都没有朝廷,大人觉得晏先生如何愿意入仕?你与孤又如何完成父皇的嘱托?渎职之罪,你可担待得起?”
陈珂瞠目,冷汗瞬间流下,不知怎么就被扣上一个渎职之罪的名头,只下意识道:“臣不敢”
“孤想大人也是不敢的。”殷颂一笑,眸色却平静冰冷:“大人思虑周全自然是好的,只是大人莫忘了,孤到底是嫡帝姬,位同正一品亲王!此行一切事宜都当听孤的号令
陈珂,你僭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