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缨想了想，慢慢的开口，“姚田茂死了。”唐缨说这话说的慢慢悠悠，颇为轻松。

可听者却是大为震惊，姚衡禁不住的身体微颤，刷的抬起了头，目光凛然的看向唐缨。“你刚才说什么？！”

唐缨和姚衡对视，一字一顿的说道，“我说，姚田茂死了。”

“什么？死了？你说，姚田茂死了？”姚衡不可置信的瞪大了眼，看着唐缨，眼神却落在虚空处。

他首先想起的是姚田茂他爹姚二老爷，当初他父母活着的时候，他家和姚二老爷家关系还是不错的。父母死后，姚二老爷也帮过他，他小时候也是和姚田茂一起玩过的。

虽说长大之后他看不上姚田茂的霸道作风渐渐疏远了，但两人没有什么深仇大恨。唯一的不愉快，也就是姚田茂招惹了苏仪玢两人。但是姚二老爷已经道过歉了，再说，有什么事情非要杀了他不可。

无论是这些年的情谊，还是他善良的性格，都接受不了这个事实。姚衡凶狠的瞪着唐缨，显然是把无处发泄的怒气都转移到了唐缨身上。他双拳紧握，努力克制着自己不上前去把唐缨揍一顿。

却还是咬牙切齿的说道，“你们为什么要杀了他！他虽然做错了事情，但也罪不至死！”

唐缨看着姚衡怨恨的眼神，即使是原本善良清澈的眼睛，染上了怒火凶狠起来也是一样的丑陋。唐缨对姚衡的反应略心寒，却早已经没那么在乎，唇角几不可见的轻轻勾起，却什么话也没说。

侍卫长皱了皱眉，不高兴的看向姚衡。别说那个姚田茂是咎由自取，罪有应得。何况，就算他是冤枉而死的，那又怎样？这个姚衡怎能对着唐缨大呼小叫，要知道，他们临安王府出去的人，就算是个丫鬟，也比平常人要多几分体面。

苏仪玢感受到淡淡的硝烟味，可她却没有开口。虽然受辱的是她，唐缨也算是为她开口，她也觉得姚田茂是罪有应得。可看着姚大哥的反应，她不会开口去附和唐缨的话。

她应该是温柔善良的，高高在上不染尘埃的，此时此刻，无论她说什么，都会有损她的形象，她绝对不允许姚大哥眼里的自己有什么污点。

侍卫长终于还是控制不住，他手拍在桌子上，巨大的声音让三人俱是内心一震，齐刷刷地转头看向他。

“姚衡兄弟，你救了郡主我应该感谢你，不过一码归一码。姚田茂是我杀的，你要是有什么怨恨尽管冲着我来。和一个小女子计较，也有辱你的男子身份。”

姚衡闻言终是冷静了下来，慢慢的松开了紧握的手，看向唐缨的眼神也略微平和了些。

唐缨看了看在场众人的表情，看着姚衡慢慢开口，“姚田茂已经死了，你之前说过姚二老爷将这个独子看的极其重要，他是不会放过你的。你倒不如跟我们一道去京城。”

姚衡抬眼看着唐缨，他这次反应虽然迟钝了些，但也听出来了，唐缨话里话外都是想让他跟他们一道去京城。她为什么这么做？

还没等姚衡理出个一二三四，苏仪玢开口了。

“姚大哥，唐缨说得对，姚二老爷不会放过你的，你还是跟我们一起走吧。”

姚衡会对唐缨的意图产生怀疑，却不会去质疑苏仪玢，他听了苏仪玢的再次劝说，还是陷入了短暂的思考。

不一会儿，姚衡说道，“我跟你们一起去京城。”语气一顿，“不过在此之前，我要先去给姚二老爷道个歉，毕竟……”姚衡没有再说下去。

其余三人都点了点头表示同意。姚衡也不啰嗦，既然是去道歉，总得表达自己的歉意，尽管这歉意可能连九牛一毛都比不上。

姚衡从家里挑了几件拿的出手的东西，又去柜子里把所有的银子都翻出来，立刻就去了姚二老爷家。

姚二老爷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听说姚衡要去京城还叮嘱了他几句。

“田茂这孩子也不知道去哪儿了，这都快下午了还不回来。”姚二老爷望着外面的天，语气略微担忧，“对了，姚衡，你是今天就走？田茂这孩子也不知道早点回来，还不知道能不能送送你。”

姚衡闻言差点落下泪来，听到姚二老爷语气中的拳拳爱子之心，他都不忍心告诉姚二老爷姚田茂已经死了。

“二爷，今天我来，其实还有一件事要说。”姚衡把钱袋掏出来往桌子上一放。

“姚衡，你这是干什么！你要去京城了需要银子傍身，怎么还把银子都给我。”姚二老爷吃了一惊，连连推拒。

“二爷，其实，其实田茂死了。”说到后面，姚衡忍不住哭出声来，汹涌而来的愧疚淹没了他，尾音轻的谁也没听见。

而就在这时，姚二老爷家的狗突然叫起来，姚二老爷立马从椅子上站起来，出门去看是谁来了。

门外，临安王府的几个侍卫抬着一副简易的担架，粗糙的一看就是现做的。担架上鼓起一个人形，上面盖着一层白布。

姚二老爷看见这一幕，似乎已经有了什么预感，颤抖着嘴唇问道，“各位，各位……”

侍卫长苏勤也跟着过来了，他神色坦然，毫不犹豫的开口。“你是姚二老爷？”

“是，我是，不知道……”

侍卫长打断了他的话，指着身后侍卫们抬着的担架，“这是你儿子，你要多少赔偿都可以说，我们会满足你。”

姚二老爷怀疑自己是幻听了，“什么，我儿子？！怎么可能是我儿子，我都没有见过你，你一定是在骗我！”

姚二老爷其实心里已经相信，又哭又笑的喊叫着，转身抓住跟在他身后出来的姚衡的胳膊，“姚衡，他们说的都是假的是不是！不是，这一切肯定都是我的幻想对不对！”

姚衡伸手扶住姚二老爷，面露不忍，“二爷，他们说的都是真的，那就是田茂。”

姚二老爷一把甩开姚衡，“你怎么跟着他们骗我！”快步上前，一把掀开了盖着的白布。

尸体他们已经简单的收拾过，不过脖子上的伤痕依旧明显，衣服上已经变成褐色的血迹也十分明显。姚二老爷支撑不住的跪在了担架前，趴在姚田茂的尸身上失声痛哭。

侍卫长面无表情的看着姚二老爷，又转头看向一直跟在姚二老爷身后的姚衡。姚衡这时也碰巧看向他，两人目光相撞，姚衡还是控制不住的露出了怨恨的神色。

侍卫长视若无睹，他上过战场，刀下亡魂无数，自然不会惧怕区区一个姚衡愤恨的眼神。何况他自认行的端坐得正，甚至觉得姚衡有些无理取闹。只要有点脑子的人，都不该为这种人渣面露不忍。

姚二老爷哭过了，伸手胡乱抹了一把自己脸上的泪，他转过身来就看到了姚衡和侍卫长的眉眼往来。他心下一转，就明白姚衡是和这个人认识了。

姚二老爷突然福至心灵的想到刚才姚衡面露难色在对他说些什么，当时他不在意，现在想来，想必姚衡早就知道他儿子死了，所以才会给他银子。

他心里痛苦之极，泪水根本是不受控制的往下流，划过他崎岖的老脸，叫外人来看了都觉得不忍。姚衡更是难过的转过头去，不敢看姚二老爷突然精明起来的眼神。

姚二老爷也不会先去理他，目光凶狠的看向侍卫长，“是你杀了我儿子！”

侍卫长坦然的“嗯”了一声，看着姚二老爷凶狠的表情也没有什么特殊反应。无悲无喜的样子却更刺激了姚二老爷。

“我杀了你！”姚二老爷大喊着跑过去，已经略显瘦弱的身躯突然爆发出无穷的力量。也不知道他是从哪儿掏出来一把短小的匕首，直直的冲着侍卫长刺过去。

侍卫长足尖一动，轻巧的躲了过去，不费吹灰之力。反倒是姚二老爷由于惯性作用，一下子摔倒在地。

姚衡急忙跑过去搀扶，侍卫长站在一边冷冷的看着。

姚二老爷坐在地上，一把推开姚衡，“不用你扶，你也是帮凶！亏我当初还帮过你，你就是个白眼狼！”

姚衡沉默着上前，跪在了姚二老爷面前，面色惨淡，泪水也是不住的流。

姚二老爷冷笑着，凶狠的目光看向周围的人，“你们不得好死！不得好死！”他眼眶红肿，干瘦的爬满皱纹的皮肤哭起来不会有什么美感，反倒是像从地狱爬出的恶鬼，狰狞不已。

侍卫长看也不看他，也不理跪在那里的姚衡，给手下打了个手势，率先离开了。侍卫们听命放下担架，跟在侍卫长身后也离开了。

姚二老爷慢慢的从地上爬起来，垂头面无表情的看着跪在地上的姚衡，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他晃晃悠悠的走到担架旁，颤颤巍巍的把担架拖进家门，“嗵”的一声关上门，看也不看跪着的姚衡。

姚衡也不知道在想什么，保持着这个姿势一直跪着，就像是在赎罪，这样子至少他心里好受点。

直到苏仪玢在众人的陪伴下也过来了，才把他搀起来。苏仪玢也不知道说什么，只对着他默默的流泪。她觉得姚衡真是太傻了，哪里值得为了那么个烂人糟践自己，可这话她却不能说出口。

姚衡看着她，眼里也流露出脆弱的神情。他一把把苏仪玢拉进了怀里，头靠在她肩膀上，默默的流泪。

苏仪玢感觉到肩膀上的湿意，伸出手轻轻地拍着他的背，给他安抚。

侍卫长看不下去，就要上前分开两人。唐缨急忙拉住了他，轻轻“嘘”了一声。

侍卫长不明所以，但还是默默住了脚步，他沉默地站在一边，看着相拥的两人，眼刀子不住的向姚衡发射，恨不得让他死在当场，省得他勾搭自家郡主。这样出身低贱又是非不分的人，怎么配得上他家知书达理，貌美如花的郡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