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杀了苏仪玢的官员，看着这么多血也傻眼了，踉跄着后退了几步，又站定了。他疯狂地大笑着，“我杀了祸国妖后！我杀了祸国妖后！”

可惜周围的杀戮还没有停止，没有人去理会他的癫狂，没有人为他喝彩。

渐渐地，月上中天。这场谋反终于彻底的被镇压，殿内一下子安静下来。

众人也终于发现了地上躺着的姚衡和苏仪玢。燕望涯和临安王都围了过来，唐缨也跟着上前。

临安王看着地上一动不动的苏仪玢，生前对这个女儿多有怨怼，死后便只想起她的好来。记忆从牙牙学语的小丫头磕磕绊绊的奔向他甜甜的叫爹，到出嫁那天身着红衣的叩拜，控制不住的老泪纵横。

燕望涯也是伤心的，但又没有那些心痛的感觉。想起不久前苏仪玢还拿刀刺杀他，现在更多是旧账已了的感叹。说爱已经不贴切，对她的好更像是习惯。随着她的死去，这一切爱恨终于能有个了结。

“将他们两人厚葬了吧。”燕望涯轻叹一口气，“合葬一处吧。”苏仪玢死了，他执念已销。如此这般，苏仪玢地下也能安心了吧。

至于杀死苏仪玢的那个官员，别说什么加官进爵了，燕望涯和临安王已经给他定了死刑。

就在大家都松一口气，准备赶紧离开这是非之地的时候，一道白芒闪过，目标是燕望涯。

唐缨不知道当时自己是怎么想的，或许是想也不想，只是靠这身体的本能，不顾一切的挡在了燕望涯身前。

这是唐缨平生爆发出的最快的速度，也确实成功替燕望涯挡下了危险。一支短箭插在了唐缨的胸前，慢慢的沁出鲜血来，还带着钻心的痛。

燕望涯一把揽住唐缨，眼睛红了，慌乱的叫着唐缨的名字，都顾不得抓刺客了。

只不过这刺客不用大家喊打喊杀，自己站出来了。一身白衣，在这遍地狼藉中真是再显眼不过。

当场又有好多人愣住了，这个人实在是出乎大家的预料。唐缨也认得她，苏仪玢的大丫鬟之一冬至，那个淡然的女子。

唐缨以前总觉得冬至很奇怪，实在是不像一个丫鬟。当她一身白衣飘然而至，这一切的不和谐总算消失，她就应该是这样的，不染凡尘的高手风范。

冬至看向燕望涯，一言不发，腰间又抽出一把软剑飞快的向燕望涯袭来。

这么多士兵当然不是吃醋的，其中也不乏高手，何况这么多人，还是把冬至拦住了，无数把剑落在冬至身上，冬至瞬间就浑身血窟窿。

她跌在地上，却还是努力的支起身子，用仇恨的眼神盯着燕望涯。却在一转眼看到了靠在燕望涯怀里的唐缨身上，淡漠的眼神闪过一丝愧疚。一句“对不起”都没有说完，就彻底闭上了眼。

这一切说起来长，但也不过是一瞬间的事。如果真实的说，唐缨刚刚看见冬至抽出剑来，再看过去就已经是她满身是血的躺在地上了。

但唐缨身上密密麻麻麻的痛让她无法集中注意力在别人身上，冷汗淋漓，整个人疼得恨不得立刻去死。

她虽然没体验过，但可以肯定中箭不是这种感觉，唯一的解释就是这箭上淬了毒。唐缨内心有句不知当讲不当讲，对自己脑子一热冲过来挡箭的行为不住的唾弃。

“唐缨，唐缨，你别睡。”燕望涯在她耳边不停地说着，“传太医！快！”燕望涯是真的着急，不知不觉泪都掉下来。

砸在唐缨的脸上，唐缨觉得有些痒，可又没有力气抬起手去擦。唐缨明白自己必死无疑了，也想到这是完成任务的最后契机了。

“不用了，太医来了也没用的。”唐缨慢慢说道，喘气声越发粗重起来。

燕望涯当然知道唐缨说的是真的，他不知道要怎么回答她，安慰什么的都显得太无力。他只能抱她更紧了，低头和她额头相贴，轻轻喊着她的名字。

“你恨我吗？”唐缨突发奇想的问道，自己害了他三个孩子，他应该很恨她吧？那任务是不是肯定要失败了？

“我爱你还来不及。”燕望涯都惊讶自己此时的回答，他终于明白自己的心痛从何而来。

是了，苏仪玢的死只让他难过，可唐缨受伤后他却恨不得能以身代之。心里的疼痛比身体更甚，急促的跳动牵扯着身体的每一处。

“真的吗？那可真好啊……”唐缨本还想诉衷肠什么的，最好能让他后悔死。燕望涯是不是真的爱她她不清楚，可她自己可是恨极了他。可惜她还没有说出口，这具身体已经支撑不住了。

扑在脸上浅浅的呼吸消失了，燕望涯的心跳慢下来，停止了一瞬。他嘶喊不出来，嘴唇张了又张都没说出一句话。

心脏又慢慢的恢复跳动，说到底只是一个器官，怎么能记住感情。可燕望涯知道，自己的心在唐缨闭上眼的那一刻就随她去了。

燕望涯闭上眼，刚刚停下的泪水又顺着眼角流下来，他勾起唇角自嘲一笑。这一切，何尝不是他自己造成的，若是他能早点看清自己的心，这一切悲剧或许就不会发生。

可惜人生没有如果，错过的遗憾永远没法弥补。他注定要带着这份伤痛，独自一人在往后的每一天细细咀嚼，直到不可期的某一天，时间淡化了这一切。

唐缨是以皇后之礼下葬的，可这对死人又有什么意义。倒是燕望涯再也没提过选秀的事情，守着一个孱弱的燕召明，空了整座后宫。

何露在冷宫中得知这一切，哈哈的笑着。“都是报应啊！”她又哭又笑的说着，当天晚上一根白绫就了结了自己。

很快又一年，国内外四海升平，百姓安居乐业。可这一切都无法影响到燕望涯。

他一个人漫步到当年和唐缨赏梅的那个地方。今夜没有雪，天上挂着一钩弯月，无数星子洒在四周。梅花却还是开得那样好，落着还没融化的雪，发出幽幽的冷香。

燕望涯抬手折了一枝，要送给身后的人，可身后除了一团空气，哪里去寻一个红衣美人。

燕望涯自嘲的笑了，自己实在太傻。当年的夜色那么暗，雪又那么大，怎么去赏那梅花。他的眼中迷离不清的，从来就是那个身着红衣的姑娘罢了。

燕望涯转身离开了，天上忽地就飘起了雪。飘忽不定的背影在茫茫大雪中隐隐约约，身后似有欢声笑语传来。他却不敢转身，生怕连回忆都抛弃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