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风拨动风铃，轻轻脆脆萦绕耳畔，青衫少女懒卧罗汉榻，长发随意披散，捧着书本全神贯注，时不时往嘴里送进一颗蜜饯。

换了多个姿势，终于翻到最后一页，啪的合上，玉足融进鞋履，轻飘飘的出了小院。

祝家老宅种了许多花草，每到春夏好时候，祝家老太太都要宴请老姐们前来赏花吃糕点，人人都要给一份薄面，毕竟老太太亲儿子是京都按察使，皇帝宠臣。

自打两年前京都事变，许多皇亲贵族被屠杀，按察使一家惨遭灭门，此后祝家老宅门可罗雀。

广陵侯府见风使舵，祝六歌和二夫人得了庇护。

祝九歌被暗中送回显阳老家，成了祝家老太太唯一的伴。

曾经最不对味的祖孙二人，如今只能相依为命。

祝老太太还是很啰嗦，尤其是对与祝九歌不以为然的某些方面，例如现在：

“九歌，你怎么衣衫不整，披头散发的，叫人看见了要说闲话。”

“那就叫他说去。”

祝九歌随意绾了头发，伸手去够桂花糕，啪的一下，白皙手背立刻红了一片。

祝老太太嗔怪：“拉肚子的，去洗手。”

“哦。”

祝九歌也不起身，就着杯子里的水倒进手帕，随意擦拭一遍手指，拿起最面上的桂花糕送进嘴里。

眉心一皱：“咦，祖母，糖放多了。”

祝老太太心里有了数，“我刚才撒了些散糖上去，苏先生喜欢食甜，你给他送去。”

祝九歌摇头拒绝：“我不去。”

“你个懒丫头，听说苏先生好几日没出门了，你去看看怎么回事？”

祝九歌随意一扯：“苏先生写书呢，不喜人打扰。”

说着又往嘴里送了一块糕，这块是从底下抽出来的，没那么齁甜。

从京都回来后，她疯狂般的喜上甜食，险些生了病，今年好些了，每日吃上一点就能保持好心情。

祝老太太自然知道她在胡扯，将盘子塞进她手里，不由拒绝。

“见到苏先生了再回来。”

音落，门也关了。

并非她没法进去，而是懒得，在门外站了一会儿，重新穿好衣服，绾了头发，才晃晃悠悠往苏先生家去。

苏先生是谁？

她也不知道，听老太太说是三年前搬来的，不喜与人交流，整天与书为伴。

显阳地界小，总有热心邻居想着给他介绍媳妇，一来二去熟络起来，不过媳妇还是没着落。

看上他的他嫌人没文化，他看上的嫌他没钱。

祝九歌见过他几次，眼圈黑得能拉到下巴，说话文绉绉的，书生气太浓。

停在篱笆墙外，祝九歌没再往里走，捡起一块石子往院里一扔，没大一会准出来一人，亦是衣衫褴褛，披头散发。

比她还要欠念叨。

苏先生迷离着双眼，牙齿白得反光，“九歌，你来给我送糕点啊。”

“嗯，祖母让我来看看你。”祝九歌直截了当。

苏先生年纪比她大个十来岁，长相清清秀秀的，这个世界老夫少妻多了去了，有几个多嘴的街坊背地里打趣她和苏先生。

很烦，心里现了逆鳞。

“先生没事就行，糕点给你，盘子就留着吧，我先回去向老太太复命了。”

苏先生接过盘子，说话慢悠悠的，祝九歌已经走出老远。

“谢谢你，九歌。”

祝九歌摆手，“不用。”

突然想到什么，祝九歌停下脚步，拧着眉回头看他，“老太太让我跟你告诉你一声，她有个远方姐妹家的孙女明日到显阳，让你见一见。”

“好。”苏先生一口应下。

祝九歌有些吃惊，他每次都推脱，要么直接拒绝，今儿竟这么爽快。

倒是不像他了。

回到老宅，就该是吃晚饭的时候了，老太太在厨房扯面，祝九歌蹲在门口逗猫玩。

两年前祝家出事后，老太太遣散所有家丁，所有事情亲力亲为，两年来练就好一副身体，比其他老太太健康得多。

小猫觊觎她手里的小鱼干，望眼欲穿。

“撒个娇就给你吃。”祝九歌逗弄它。

“喵~”

祝九歌高兴了，赏给它小鱼干，“给你，真乖，不能再吃了，否则就成了小肥猫，找不到猫老婆。”

啪。

后背挨了一下。

老太太手劲比以前小多了，祝九歌每次都龇牙咧嘴假装很疼。

“你这嘴！明天苏先生来了，你可别胡说。”老太太担忧得很。

祝九歌撇嘴，一句找不到老婆苏先生就会生气？

“太调皮！”老太太忽的笑了，“过来端面，一会坨了不好吃。”

“好嘞。”

今晚的晚饭是北方扯面，老太太本家是北方人，喜欢吃面，祝九歌对吃的不怎么挑剔，给什么吃什么。

以至于她快忘了，老太太已经做了一个月的面食。

“明天小月过来，叫她和苏先生见一面，你要是觉得枯燥，就出去走走。”

“我不去。”祝九歌一口否决。

老太太停下筷子，眼里充满担忧，“你这两年都没怎么出门，走过最远的路就是到苏先生家，再这样下去，人都要闷坏了。”

祝九歌嗦了一口面，吞咽下肚才慢吞吞说话：“外面太晒，不想去。”

“冬天呢？”

“太冻脸。”

祝老太太：“......”

祖孙俩吃完饭，祝九歌端着碗去洗，再出来时老太太坐在摇椅上摇着蒲扇，怀里抱着猫，低头和猫小声咕哝。

祝九歌流露一丝浅笑，放轻脚步往小院回，老宅里即使点了烛火，终究是暗了许多。

扫视屋子一周，她竟在这里待了整整两年，如果她没记错的话，这间屋子曾经住了两个人，她和五姐。

五姐......

心脏撕裂一般难受，走到梳妆台前拉开柜子，找出药丸吃下，铜镜里那张苍白的脸上布着一层密密细汗，眼神无光，黛眉紧蹙。

这是她吗？

实在陌生得很。

药丸太苦，往嘴里放了两颗蜜饯才舒缓下来，顺势趴在梳妆台浅浅睡去。

——

起了个大早，祝九歌洗漱完毕，穿戴整齐出了小院，先是给剩余的几盆花草浇水，然后逗逗猫，再去厨房准备早餐。

厨房里柴火噼啪作响，老太太起得更早，粥都快熬好了。

“今儿怎么起这么早？”老太太被白雾萦绕，依稀看见她在门口。

祝九歌摸了摸鼻子，走进去，“睡不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