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自家乡人的热情让曹韦不好退却,他只能却之不恭。而很快的,曹韦面前就被摆上了丰盛的菜品。
带着扑鼻热辣香气、红油透亮的水煮牛肉,油炸的金黄焦脆、散发着芝麻和花生米香味的辣子鸡丁,红白相间、麻辣鲜香的麻婆豆腐,还有一条以切片三文鱼打底,配上酸爽泡菜和泡椒做成的酸菜鱼。
菜色不俗,当然,比不了满汉楼的斗技。那种水平的菜色几乎都能充当国宴的招牌,想要在区区一家小酒屋里看到这个水平的作品,属实是在为难人家老板。而能拿出这种水平的菜色,也足以说明人家的用心。
曹韦举了举手中的乌龙茶,对作为主人的刘叔表示了一番感谢。而只是略微有些腼腆的笑了笑,这个有着一手川菜厨艺的老板就再次钻回了厨房,忙碌了起来。
“曹老弟,你可别怪刘叔招待不周啊。你是不知道霓虹这边的风气,他倒是想要坐下来陪你喝两盅,但店里的生意基本上天天都是这个样,他是根本脱不开身啊。”
这是招待客人的闲暇之余,那个东北小哥对曹韦做出的解释。表明他们并没有怠慢的意思。
曹韦自然不觉得这是怠慢,他当然知道在这种异国他乡谋生的艰难。只是难免有些好奇,所以趁着东北小哥空闲下来的时候,他也是随口出身问了一句。
“老哥,你和刘叔是因为什么来霓虹的?”
“刘叔好像是早些年出来谋生的。至于我啊,我是为了上学。不瞒你说,我是学医的...”
霓虹的医学水平一直位于世界前列,对于这个时代的华国来说,这的确是一个好老师。而眼前这个看起来五大三粗的东北老哥既然有资格来霓虹求学,那么自然也说明他有着这方面的天赋才能。
这年头,出国留学可没有那么容易。能公费留学的怎么也算是同龄人中的翘楚。
“看不出来啊,老哥。你居然还是个医学上的天才。不过话又说回来了,老哥。你既然是来留学的,怎么会在这里打工呢?”
“嗨,还不是穷闹得。还有,曹老弟你也别寒碜我了,搁你面前,我算个锤子的天才幼。”
看着暂时还没有新客人上门,其他的客人也都在大快朵颐,并没有折腾自己的意思。东北小哥摇了摇头的,就对着曹韦倒起了苦水来。
“打工这个事情吧,其实真就是没办法的办法。你是不知道学医的苦啊,每天起来就是背大部头,那些书加起来感觉都快有我过去十几年看过的书摞起来那么多,那是给我愁的啊,洗头的时候一搓就是一把头发。”
“但没办法啊,该读还是要读,该背还是要背。好不容易得到了个出国留学的机会,你要是不拿出发愤图强、凿壁偷光的架势,你也对不起家乡爹妈的期盼和国家对你的厚爱吧。”
“但说真的,油水真是太少了。”
“老弟你也是搞研究的,应该知道这种耗脑子的事情是有多熬人。有时候一天下来饿的是前胸贴后背,真就感觉是面前摆上一头猪,我都能把它给啃干净喽。”
“可别说一头猪了,猪肉我都吃不起。小八嘎这地界别看经济发展的不错,物价也贵的离谱。”
“我刚来的那个时候真就是连租房都租不起,只能几个老乡一起租一间小屋子。吃东西也是从来不敢大手大脚,基本上全靠那种卖不掉的半价便当过活。”
“但就这样,日子过得也紧巴巴的。没办法,我们只能想办法出来勤工俭学。毕竟国家还不够富裕,能支持我们出来留学就已经很不错了,我们总不能连这种生活上的问题都要拿来麻烦国家吧。”
“可勤工俭学这话说起来轻松,真要是做起来才知道这里面的弯弯绕绕多了去了。”
“小八嘎这边的奸商一抓一大片,一听说我们是从国内过来留学的,那是想着法子克扣我们的工钱。同样是洗盘子,我们只能拿人家一半的工钱。这能干什么?也就是湖个口而已。”
说到这,这个东北老哥已经是忍不住的唏嘘感慨了起来。
“我还算是运气好的,碰到了刘叔。刘叔看在我们是老乡的份上,给我的工钱倒也足够我坚持着把四年医学读完了。可和我一起来的那些个同学就没这么好的运气了。”
“有人白天上课,晚上要打两份工才能勉强撑得住开销。这一趟趟下来,一天能睡三四个小时都算是好的了。真就是活人都要给熬成死人了。但没办法,硬熬呗。总归是能有一个出头之日的吧。”
东北小哥跟曹韦说这个到不是要求些什么。而是肚子里憋得苦楚太多了,总需要找一个人倾诉。
这话不能跟普通人说,因为普通人只会觉得你矫情。要说艰难,这个时代谁不艰难?国家把最好的机会留给你们,不是让你们在这诉苦的。
对于国家,他们自然更不好说什么。毕竟国家是勒进了裤腰带给他们提供了这样的机会,除非说是狼心狗肺、忘恩负义,不然谁好意思对国家张这个嘴。
他只能对曹韦这样的人吐诉,因为在他看来,大概也只有曹韦这样身份和他们类似的人才能明白他们的苦楚。
不需要他做出什么回馈,只需要倾听就行。可曹韦,却并不觉得这是听一听就能忘掉的事情。
毕竟和后世那些所谓镀金留学的人相比,这些前辈们的想法意图可要纯粹的多。
或许他们中有人迷恋所谓的文明国度,有人觉得外面的月亮会比家乡的更圆。但不可否认的是,在过去这几十年里,有相当一批留学生是和他们的前辈一样,把自己留学得来的先进经验反哺给了国家,进而推动了国家在各个领域上的发展与进步。
未来几十年里的腾飞,怎么算也少不了他们的一份功劳。而既然回到了这个时代里又有了这样的巧遇,曹韦当然不可能对这种事情无动于衷。
“对了,聊了这么久我还没有请教过呢。老哥你贵姓啊?”
“我姓刘,和老板是本家。你叫我刘畅就行。”
刘畅咧了咧嘴,摆出了一个和他所学专业全然不相符合的粗犷笑容。
很难想象这个身高比曹韦都略高一筹,都快接近两米的大块头是怎么去捏着一把小小的手术刀,在手术台上进行精细操作的。这种违和感和鲁智深捏着绣花针都有的一拼,但细细一想,却又莫名让人觉得敬佩。
毕竟凭借后天的努力打破身体的先天限制,这种人放在哪都是让人尊敬的角色。
“那我叫你刘哥吧,对了,刘哥,像你这样过来留学的人多吗?”
“多!光是和我一起过来学医的我认识的都有好几十个。这里面除了我和另一个老哥是学骨科的,其他的什么神经科、心脑外科的一抓一大片。”
“而且不止学医的,学化学的、物理的、生物的,哪个都不少。没办法,别看小八嘎不是个东西,但这年头你还真不能不承认,他们的水平还是有的。而且很高。老祖宗说过一句话,师夷长技以制夷。你想他们那个年代都能这么个觉悟。我们这些当后辈的,可不就只能憋着一口气,先把技术学到手再说吗。”
曹韦算是听出了个大概,国内派来留学的人还真不少。然后再一看刘畅,他心里也是忍不住的说了句难怪。
之前还奇怪刘畅这个五大三粗的模样要怎么当医生,结果搞了半天,他居然是个骨科医生。
这年代的骨科医生是个什么模样,几乎和木匠差不多。
斧子、锯子、锤子各种法器样样齐全,手术室里拉大锯抡大锤都是司空见惯。干这活,没把子力气可不行。所以这么一看,他这个身形倒是个相得益彰的模样。
顺手夹了一块肥厚多汁的三文鱼,曹韦先是表示这种吃法可要比单纯的什么刺身、寿司来的有意思的多。而随后把快子一撂,他就冲着刘畅问了这么一句。
“刘哥,你说,我出点钱资助一下你们这些留学生怎么样?”
“啊?”
一听这话,本来只是想要吐吐苦水找人倾诉一番的刘畅先是一愣,然后立马就慌慌张张的摇起了头,摆起了手来。
“不行,不行。这可使不得。曹老弟,我就是发发牢骚,可不是想要从你身上捞点什么!”
“而且再说了,我们又不是活不下去了。一个个都是有手有脚的再难也不至于饿死不是。怎么好意思能让你资助?这不是开玩笑吗!”
“我可不是开玩笑。”
曹韦既然说出了这种话,自然不打算再把这话给收回去。所以面对刘畅的推辞,他首先就表示道。
“刘哥,我先说说我的看法。首先就是,你们既然被国家派出来公费留学,那你们的第一要务是学到本事,是不是。可现在这个情况,你觉得你们能有多大的精力放在学习上?你刚刚也说了,有人只有每天三四个小时的睡眠,这种作息你确定是一个合适的求学方式吗?”
“这...其实也没什么不合适的。我们又不是什么娇生惯养的,从小这么过来的,也都习惯了不是。”
“是,大家都是苦过来的。但能减轻一点生活方面的压力,把更多的精力放在求学上不是更好吗?刘哥,你要这样想。你们早一天完成学业,就能早一天回去报效祖国。这可不是个人面子上的斤斤计较,而是关系着国家发展的大事。于情于理,你们都是不应该拒绝才是!”
“可,老弟。这是要钱的啊,你知道这开销多大吗?我们怎么好意思要你的钱?”
“相信我,在这件事里面,钱只是最微不足道的那个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