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颜西身子瞬间僵直，她看不懂盛景眼里的光，黑黝黝的、将她一寸寸缠绕着。

说不出来的莫名，她就觉得那里面情绪十分热烈，暗潮汹涌，像是安静蛰伏的野兽，暗自观察着，静待时机。

姜颜西脑海里一晃而过一双漂亮的眼，那是昨晚噩梦中，盛景那阴郁邪气的眼。

她不用想都知道，盛景这样子肯定是生气了，就等着哪天他咸鱼翻身，把她（颜西）狠狠折磨一番，以泄心头之恨。

她忐忑不安，手指在桌下转绞，觉得自己倒霉透了，前有多嘴的人给他复习颜西的恶劣事迹，后有徐读憨憨谋人害人！

每次她在盛景面前刷了两天好感度之后，总有人出来好心帮她败光。

她想哭都哭不出来，她不需要这种帮助！

这种生活简直比她混娱乐圈连赶好几天通告还要累，就是那种，你一边扫地，别人一边嗑瓜子，随你怎么扫都扫不干净。

姜颜西在心里委婉地祝福了好几句，然后扯出一抹笑，乖乖巧巧的：“盛景……盛景。”

她声音软得像一团棉花：“你别听那个人瞎说呀。”

“我知道的，你不会对我有意思，我保证！我也不会的！”

她说得有多认真，盛景就有多剜心。

保证不会啊……她说得斩钉截铁的。

盛景静静看了她几秒，面色不变地移开视线，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他没有回她的话，怎么回都是绝路。

第一次那么迫切想拥有的、忍不住靠近的，却是有如天上月，触及无望。

月光皎洁，而他在灰暗间摸爬滚打，肮脏不堪。

他低下头，眸中才神色晃动。

教室的灯管通常都是全天运转，明亮的光线打在盛景黑细的发上，边缘处泛着丝丝白光。

他动了动唇：“上课。”

*

明明麻木茫然脸，他刚刚听见了什么！？

颜西是徐老师的侄女？

徐老师还说颜西和她侄女婿……？

侄女婿？？？

明明喉咙处狠狠滚动了一下，心头生出敬意，哪位勇士收服了这位小魔女！？

他目光飘到姜颜西背影上，笔下的素描不知什么时候画成了圈圈绕绕的一团麻线。

*

两节课，姜颜西都在用心走神当中度过。

没有老师管她，她乐得清静。

第二节课的休息时间要长一些，刚一下课，班里的文艺委员夏小妍战战兢兢拿着一张纸上了讲台。

按道理，这种情况该有很多人凑热闹起哄，偏偏六班因为某人的存在，教室里鸦雀无声。

夏小妍从讲台上看去，下面是黑压压一片人头，没人讲话，声响也都极小，气氛甚至可以用庄重、肃穆来形容。

要不是环境不对，周遭还是黑板讲台课桌，她都要以为自己是参加葬礼来了。

夏小妍搓搓手，心下更紧张了，她拿起手边的那张纸，深呼吸一口气，鼓起胆子开口：“同学们，学校一年一度的文艺汇演又到了，时间就定在九天后。”

“咱们班必须出一个大合唱的团体节目，另外其余同学还可以自行组织表演节目，到时候由学生会彩排筛选，希望同学们能积极踊跃的参加……”

事态不妙。

夏小妍后半段话声音越来越小，好不容易才坚持下去把话说完整。

她的一番话如同小石子掉进大海，一点浪花都没有翻起。

六班依然寂静无声，同学们该干嘛还是干嘛，连多余的眼光都没有分给台上的她。

夏小妍站在讲桌边，身后的黑板上还有没有擦掉的粉笔字，有些惆怅和无奈，她大抵也知道最后结果。

去年文艺汇演，校园里八卦多，同学们老早就得到了消息。

学生时代，学生们大多都是泡在枯燥无味的书里。

难得有活动，还是他们进入初中以来头一次大型活动，能够展现自己的才艺，刚好他们在爱凑热闹、爱表现的年纪。即使同学们在教室的时候没什么表现，但其实心底都是暗暗期待着。

排练时间不多，都是大家挤出自己多余的时间聚在一起练习。

一群人不停的磨合、练习，短短几分钟的节目，每一个动作、每一句话，都饱含汗水和心血。

可是因为颜西，就因为颜西。

他们所有人都没能上台。

哪怕是整个班级的合唱节目，也没能面世。

她将所有人的付出，都视为垃圾。

*

文艺汇演？

姜颜西下巴抵着课桌，懒懒掀起眼皮望了一眼。

文艺委员是个瘦瘦小小的小姑娘，短发堪堪只到肩膀处，额头前的齐刘海剪的有些短。因为脸小和头发的遮盖，这一对比就显得她的眼睛又大又圆，像是熟透的葡萄。

那两颗熟透的葡萄此时正不安地眨巴着，姜颜西慢慢直起身子，两只手靠近，拍在一起。

“啪啪——”

单薄的掌声扬着清脆的调子，很轻易就响彻教室。

格外突兀。

姜颜西很快就发现了不对，在掌声响起之后，不仅没有附和的声音，他们反而一个个和便秘一样，脸色难看得不行。

窗外的树叶哗哗响动，凉气顺着进入安静的教室，袭卷带走几丝热气。

教室里一如既往的安静，又好像和平时不太一样，空气中酝酿着几分燥意。

姜颜西合在一起的双手缓缓分开，微微抬眼对上了夏小妍古怪而惊愕的眼神。

她瞬间意识到了，这其中肯定又有颜西留下的坑了。

而她，光荣的又踩坑了！

姜颜西怀疑，她就是被拉进来给颜西填坑、抗压的，要不然她怎么一踩一个准呢？

忽然，细微的一道轻声，一个白色纸团在她桌面滚了几圈，被她随手放在桌上的笔拦下来。

她视线跟着纸团转了几圈，才伸手去拿。

纸团被卷得很紧，她拆了小半会儿，才将纸团完全摊开。

上面的字迹工工整整，她一看就知道是身后那个人写的。

初中学生的年纪，大多都厌倦那平铺直叙的小学生字体，无波无澜，便总会研究着添上细细飘逸的一笔，心里才觉得舒服。

而盛景不同，他写字干干净净，就是一笔一划写下来，工整有力，特别好认。

姜颜西看着皱巴巴纸条上的“别搞事”三个字，后面还规矩的接了个句号。

她撅了撅嘴，她不服气，什么就搞事嘛！

她是打算参加这次的文艺汇演的！

才不理他。

她喜欢在舞台上表现自己的机会。

别人上台可能会觉得紧张发抖，但她就好像玩一样，那才是她的主场。

这也是她进入娱乐圈的原因，她天生就是吃这碗饭的人。

她已经决定好在这里也要走娱乐圈这条路，那这次文艺汇演就是她的启航点。

后来夏小妍说些什么，姜颜西不知道了，只关注到要在她那里去报名登记，好统计人数。

*

等夏小妍一下台回到座位，姜颜西就迎着众人的视线，走到她旁边。

姜颜西手指点了夏小妍桌子两下，低眸望着那双葡萄眼，像是睥睨天下的女王，丢出两个字：“报名。”

夏小妍睁大了葡萄眼，片刻后反应过来，先是点了点头，然后慌忙找出报名表格，看了眼姜颜西，问道：“颜……同学，你说一下报名人的名字，还有什么节目。”

姜颜西眉毛朝中间移了下，夏小妍抓着笔的手有些软，葡萄眼上浓密的睫毛颤了颤。

夏小妍从姜颜西拍手那一刻，心里就开始惴惴不安，不知道这大小姐又是闹哪门子的脾气。她在台上讲完话也没敢多待，匆匆就回了座位。

可夏小妍没想到的是，颜西居然会到座位上来找她！

这是多么惊悚的事！

要知道一个不小心，就会被这大小姐整得心肝脾肺脏都疼。

那一刻，她脑海里全是颜西传遍全校的光荣事迹，事件纷杂，综合到一起。

只剩一个念头：她完了！

但她没想到，颜西纡尊降贵走到她面前来，竟然是和她说她要报名文艺汇演？

夏小妍心思转了又转，根本搞不懂颜西的心思，毕竟去年文艺汇演那件事闹得这么难堪……这是又想做什么了？

她指尖在手心磨了两下，静静等待着人的回答。

那边默了几秒，夏小妍清晰听见了她所需的报名信息：颜西，独舞。

*

颜西！？

独舞！？

轻飘飘的四个字，像是炸弹一样轰炸在众人心中。

一瞬间，姜颜西包揽了六班众人打量的目光，其中也包括盛景。

夏小妍的座位在靠门口的前排，盛景从他的位置望过去。

教室光照下，小鬼皮肤格外的白，那张脸也是格外的盛绝。

他目光流连在她身上，却觉得怎么都看不够。

他对颜西的印象始终停留在，那张不管什么时候，都无情无光的脸。

颜西眸中空洞，她眼里没有光。

他不爱看颜西那张脸，她的眼神总会让他以为自己是一个物品。

一个没有丝毫作用，可以随时丢弃的物品。

这一切的变化，都始于小鬼出现的时候，小鬼她的眼里光泽动人。

热烈、温暖。

那是他渴求的光。

盛景看着她纤细的身子，眸光闪了闪，小鬼……要跳舞吗？

心里顿时油然而生一股矛盾感。

他是很想看小鬼跳舞的模样，可他也自私。

他不想让别人也看见。

*

明明又成功毁掉一张画，教室里的其他人多多少少也出了一点状况。

夏小妍迟迟未动笔，整个人陷入了巨大的混沌之中。

她咽了下口水，看向居高望着她的少女，黑笔在报名表上划出一道短促的线条。

过了一会儿，面前的少女没有再说话，也没有离开，纤白的手指就压在那张报名表上。

意思很明显。

夏小妍迟疑的看她一眼，问：“颜同学……你确定是你要报名吗？”

姜颜西微微颔首，没去理周遭的目光。

注目礼是她这个当红小花早就习以为常的，也不会有什么难堪或者紧张的情绪在。

“节目确定是…..独舞？”

姜颜西再次点头，将报名表移到她笔下，太墨迹了，“快写。”

于是，夏小妍稀里糊涂中，在报名表上落上了颜西的名字，和她的节目：独舞。

*

姜颜西没有管别人的想法，她想得也很明白。

不管是颜西留下的什么坑，那都是颜西造的，和她没多大关系。

而且混迹娱乐圈，就必须要能够扛住黑粉的谩骂群嘲、还有一些不理解的声音。

对于这些质疑的目光和不好的流言，她的心理素质早就被锻炼得无比强大。

她现在在校园里接触到的，不过是冰山一角。

她报了名之后，初二六班的同学倒是像解开了封印一样。

从有一人去报名，并且颜西没什么反应之后，便陆陆续续开始有同学在夏小妍那里去报名了。

夏小妍见状，脸上也是微微有了笑意，那双葡萄眼亮了不少。

作为文艺委员，她还是希望能看见同学们积极参加的，虽然去年出了一点不好的事情，但是今年……

经过今天和颜西的接触，她好像不太一样了，夏小妍也不知道哪里来的自信，就觉得这次的文艺汇演应该能很圆满的结束。

她心里松了一口气，觉得门外的风都是甜甜的。

*

颜西报名文艺汇演，并且节目是独舞的消息不胫而走。

以颜西的影响力和同学们八卦的能力，很快就闹得人尽皆知，掀起了一阵浪潮。

江城中学的同学们很团结。

万种人万种性格，平时同学们多多少少都会有些许摩擦，可他们不管平时有什么矛盾，遇上颜西，那就是一致对外。

颜西，就是那个外。

所以这回掀起的浪潮就是——颜西糟蹋舞蹈、颜西小人。

关于以上，姜颜西本人通通都不知晓。

她心安理得在教室补了一天的觉。

*

到放学的时候，姜颜西才觉得自己又活了过来。

那个梦的后劲太大了。

*

姜颜西和盛景两人依旧是在教室磨蹭了一阵，准备等人少一点再出发。

然而两人还在教室里，就等来了不速之客。

是被盛景发了“不是好人卡”的魏徐言。

魏徐言将校服系在腰间，校服袖子就随意吊在他双腿两边，看见盛景还是规规矩矩叫了人，看见姜颜西开口还是一番质问。

姜颜西又头疼又有些怀疑。

她怀疑的是魏徐言看起来如此崇拜盛景，护持他，盛景为什么会说他不是好人？

她在娱乐圈那混杂的圈子交际游移，洞察人心的本事还是有几分，可她也没从魏徐言的脸上看出个什么来。

头疼的是魏徐言总找她的事，就比如今天一来，说的就是她报名独舞的那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