丝状网开始内敛收紧,逐渐压缩,以芬里尔为中心,一个白色的大茧出现在岩壁上。
如墨般浓郁的黑色火焰,在茧彻底闭合之前,融化出一个小口,那是夏弥在最开始结茧时,就划出的小口。
但茧的顽固超乎想象,它彷佛能在思考中不断进化,丝状物忽然迸发出来,在小口的边缘编织缠绕出一个小号的茧,像是在大茧上面长了一个肿瘤。
老唐眼底的金色愈发明亮,康斯坦丁拉住他的手,将自己的力量过渡过去。
能看到小茧的内部的火光好似即将突破而出,但立刻又有更多的白丝缠绕上去。
火焰与其纠缠了数十秒,此消彼长下,还是兄弟二人合力更胜一筹。
最终,茧还是被烧出了一个水管大小的小口,青铜管道如蛇般钻进了口子内,茧慢慢老实下来了,在青铜管壁上蔓延出细密的白丝,与其融为一体。
矿洞内安静了,夏弥解除了龙化,雪白手臂上,有一道不大不小的划痕,划痕口正好与地上那根被折断的骨刺断裂面相吻合,她捡起骨刺,用力地插入血肉之中,鲜红的肉芽蠕动,将骨刺吞噬进去,伤口飞速地愈合,但仍然留下了一道浅浅的白印。
老唐和康斯坦丁缓缓舒一口气,康斯坦丁朝着路明非和绘梨衣招手:“可以过来了!”
路明非拉着绘梨衣走到金玉床前,青铜管道从岩壁上延伸,末端正好与金玉床侧面的一口小口相接。
“唔唔唔!”老唐指着床呓语。
“哥哥说,可以躺进去了。”
路明非点点头,把绘梨衣抱起来,小心地放在了床面的玉板凹槽上。
绘梨衣目不转睛地注视着路明非,两人的手一直拉着。
路明非把她的长发捋到后脑,深红色的长发如丝绸般铺开,从金玉床的边缘垂下。
“接下来该怎么做?”路明非问。
“唔唔唔。”老唐肉乎乎的小手拍拍胸口,一脸得意。
“哥哥说,什么都不用做,躺好就行了,胎血过滤之后,就会浸入金玉床里。”
“不用接输血管的么?”路明非问。
“如果直接换血,她不可能承受的住。”夏弥也走了过来了,“龙王的血,可不是什么灵丹妙药,以她的体质,最多能在龙王的血里泡半分钟,直接注射到血管里就是自杀。”
“那该怎么换血?”
“诺顿都说躺着了,那就躺着呗。”夏弥摊摊手,“龙王亲自操刀为人类走完封神之路,你还有什么可担心的?封神之路可没你想象的那么平坦,你知道在我们的时代,那些野性尚未退化的人类是怎么做的么?他们杀死一只三代种龙类,在泥土里挖出一个大坑,滚烫的龙血被放到土坑里。
接着他们割开自己血管,浑身赤裸地跳进去,几天之后,龙血池变成真正的尸山血海,一千个人前仆后继地跳进龙血池,没有一个能活着出来。封神之路就是这么残酷,踏上这条路的人,都冒着必死的风险,你的女朋友大概是有史以来,第一个,能在这么安全舒适的环境下走完封神之路的了。”
“唔唔唔。”老唐沿着金玉床的边缘走到路明非的旁边,打着包票地拍拍他的手臂。
“哥哥说,没必要担心,那根管道是过滤管,有36层的过滤网,能初步过滤掉胎血中的毒性,这些胎血浸入玉石板之后,会被二次净化,到时候,凹槽内就会渗出血液,在炼金铭文的作用下,龙血可以通过肌肤与换血之人体内的血交换,等到换血之人的骨髓也被龙血浸透,换血就完成了。
在这个过程中,所有的痛苦和伤害都会被转移到金玉床上,真实的体验其实和泡个冷水澡差不多,如果觉得无聊,你甚至可以让她睡一觉。”
说着,水润色的玉板上,出现了胭脂般的一抹绯红,如鲜血滴入清水中,红色缓缓扩散开,玉板变成了妖异的深红,深浅不一,好似有血液在其中流动,
如清晨的露水凝聚在叶片表面,一滴滴饱满大颗的水珠从玉板上浮现,颜色比起红色,更近乎于半透明的血清。
金玉床自身鸣动起来,这些声音汇聚出古奥的音节。
血清般的水珠很快沁出来,占据了凹槽,将绘梨衣淹没,只剩下一个脑袋和手露在外面。
绘梨衣感觉冰冰凉凉的,像是掉入了海水里。
“需要把全身浸泡进去吗?”路明非问。
“唔唔唔。”
“哥哥说不需要,血液循环会把胎血输送到她的全身,但全身浸泡的话,换血的效率会稍微快那么一点点,无伤大雅。”
“嗯。”路明非摸摸绘梨衣的额头,俯下身,亲她的脸蛋,轻声说:“没事的,我们都在这儿陪你。”
绘梨衣静静地点头,嘴角扬起,浅浅地微笑。
其实真到了这个时候,她的心里并没有多少忧虑和担心,大家都陪在她的身边,右手传来的温度,让她安心。
自己不仅认识了r,离开东京后,还认识了大龙龙,还有苏阿姨,虽然苏阿姨老是喜欢蹭她的脸蛋,但这种体验并不让她觉得厌烦。
现在她能记住“会做饭的小孩”名字叫做什么了,他叫康斯坦丁,还有一个哥哥叫老唐。
夏弥小姐虽然总是说着不要给大龙龙买零食了,但每一次大龙龙张开嘴,她都会拆开一包薯片。
绘梨衣有很努力地在学,虽然不能说话,但路明非教她“你好”该怎么念的时候,她很用心地记在了心里。
有了这么多开心充实的体验,她已经很满足了。
吃过了那么多好吃的,和大家一次玩游戏看动漫,能抱着r入睡,跟她住在源氏重工的时候相比,这种生活简直就像是做梦一样。
她想一直过这样的生活,就这样下去,和r结婚。
爱是什么,她觉得,她已经懂了。
她握着路明非的手,眉眼弯弯地笑了。
路明非也笑了,两个人静静地看着对方。
夏弥耸耸肩,一个人跑到了别处去,懒得看这对情侣腻歪。
康斯坦丁抱着老唐在一旁等候,随时观察情况。
随着时间的流逝,金玉床发出的声音逐渐衰弱,像是一个健康的人生了病。
绘梨衣体表的温度骤降,有细密的青色鳞片在她的脸颊浮现。
路明非的视线转移到老唐身上。
“唔唔唔。”
“哥哥说,这是正常现象,血液在向骨髓渗透了,这代表着换血进入最后阶段了。”
“嗯。”路明非轻轻点头,手拂过绘梨衣额前的刘海。
绘梨衣俏皮地眨眨眼,手指挠挠路明非的手心。
金玉床发出的声音越来越衰弱,彷佛枯萎的森林,龟裂的大地,一个生命正在死去。
透明的液体变得浑浊乌黑,绘梨衣脸颊两侧的鳞片又隐去了。
伴随着金玉床最后的一声哀鸣,她重获新生。
“唔唔唔。”
“哥哥说,换血,完成了。”
听到这句话,路明非心口悬着的一块大石终于落了地,
从此以后,再也不用担心绘梨衣的身体恶化,她彻底摆脱了那种每天要用精密仪器检查、随时随地吃药注射血清的生活。
只是她原本深红色的眸子变成了金色,肌肤变得更加白嫩了,发质也更加富有光泽,总体来说她变得更漂亮了。
她安静地躺在金玉床上,似乎是感觉到了身体的变化,缓缓抬起了左手,支撑着从浑浊的水中坐起身。
作为换血之人,她比路明非更清楚自己的变化。
她明显能感觉到,以前那种,好似有什么东西要从体内冲出来的感觉消失了,那股难以掌控的力量,现在像是听话的能如臂使之。
“试着说说话吧。”路明非鼓励道。
绘梨衣张开嘴,很不熟练地吐出几个生涩的音节。
她会说话,有时候会无意识地开口,但距离她上次主动开口说话,已经是很久很久以前了。
在一旁翻看预科班新发教科书的夏弥,见绘梨衣坐起来,把那本混血种修身九讲合上,站起身。
当她走到金玉床边,听到了绘梨衣在这个世上说出的第一句。
“你好”绘梨衣面对着路明非,结结巴巴地说完了这两个字。
路明非忽然想起了那个雨天,那是他第一次听到女孩说话,比现在流利很多。
女孩抱着怀里的包裹,呆呆地望着天,说了一声“r”。
雨水淋湿了她暗红色的头发,脸像是小花猫,沾水的巫女服贴在胸前,若隐若现地露出黑色蕾丝边的内衣。
路明非清楚地知道,那句“r”不是对自己说的,女孩只是因为在街霸连输给一个叫“r”的人好几把,邀请“r”对战想要一雪前耻,还被无情地拒绝后,带着某种执念喊出了那句“r”。
那一天,路明非从没想过,自己会爱上这个呆呆的,傻傻的,下雨了不知道找地方躲雨,而是躲在电线杆后面蹲坐着的小笨蛋。
“你好。”路明非拥住了他的女孩,尽管女孩的身上沾满了浑浊的水。
他抑制不住冲动,眼角些许湿润。
“r,你好”绘梨衣又喊了一声,相比第一声,她的进步很大。
这一次的“r”,专属于路明非
北纬70,北冰洋,波弗特海。
波弗特海是北冰洋的边缘海,位于楚科奇海以东。
摩尼亚赫号在楚科奇县补满物资后,再度踏上了前往格陵兰海的旅途。
虽然是边缘海,但波弗特海的海面全年结着一层薄冰,只有在每年的八九月,冰面才会化开,出现供船只通行的航道。
这里属于人类的禁区,除了特殊的破冰船,一般的船只,在四月份,只能在近岸处进行一些捕鱼活动。
摩尼亚赫号原本并不具备破冰功能,它本是一艘二战退役的军舰,在战争结束后,被转交到卡塞尔的执行部。
但由于“夔门行动”,摩尼亚赫号的船骨近乎被诺顿的龙侍撞的完全断裂,进厂返修时,装备部为它添加了各种各样的升级,破冰功能便是其中之一。
虽说不能像他们所追踪的那样,撞开北极圈内的冰山,但破开波弗特海的薄冰,还是小菜一碟。
漫无边际的冰海上,摩尼亚赫号孤零零地前行,一眼望过去,只有苍茫的白色,除了寒风的呼啸声,你再也听不到别的声音了。
这里和人类世界,几乎完全隔离,这个季节会在波弗特海上航行的船只,少之又少,或许只有摩尼亚赫号一艘。
他们航行在几乎无人能抵达的绝地里,在这种环境下,患上抑郁症的可能性很高,在海上长途航行的船只船员,精神都很容易出问题。
不过好在,船上的人不少,无聊的时候,可以打打牌,聊聊天。
到了这里,芬格尔终于换下那身一成不变的墨绿色校服了,他穿着白色的羽绒服,戴着帽子,倚在栏杆边,呼吸冷空气。
曼斯带来了一瓶红牌伏特加,递给芬格尔。
“这么冷的天,就是要喝点酒,才能热乎起来啊。”芬格尔拧开伏特加的瓶盖,吨吨吨灌了几口。
“我记得你以前不喝酒。”曼斯点燃一只雪茄,嗓音嘶哑。
“我还记得教授你以前不抽烟呢。”芬格尔望着远处的冰面。
“那是十年前了。”曼斯转过身,背靠着栏杆,“学院曾在波弗特海的海底检测到56个形成不明的天坑,最深的超过36米,有人怀疑这是龙类造成的。”
“没有实质性的证据,不是么?”
“因为发生了格陵兰事件,所以下潜检查的申请最终没有通过,只是用声呐和水下机器人做了检查,如果天坑是龙类造成的,那只有可能是龙王,或许有两位龙王在波弗特海战斗过。”
“看起来很可信的新闻,大部分都是没良心的记者编造的,少部分是添油加醋,都与事实不符。”
“看起来,你这十年,在新闻方面下了苦功夫,旧本事落下了吗?”
“如果落下了,我们怎么复仇呢?”芬格尔一口饮尽了伏特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