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临后,已被某人无辜地划入了夏虫之列的诸糅真人,早已跟阮留之抵达了讲经堂的后堂,一边喝着茶,一边等待着一众士子的到来。
两首被誉为仙乐的新曲,已让两位道门高人心痒难耐,顾不上其它。
“留之,你说今晚要来的那帮士子,除了献曲之外,是否还会有其它用意?”
闲得无聊,诸糅真人发起了话题。
“十年前,我也是领着一帮人,以求教为名找上门来的,结果却被师尊折服,就此入了道门。”
阮留之则笑着回道。
在顾倾城那帮士子眼里,献曲是一个毫无破绽的借口,可是对阮留之这样的过来人来说,这只不过是旧事重演,士子们的那点小心眼,他早已猜了个七七八八。
因此他又意味深长地说道:“这里面可是有现如今的江南第一才子跟会宁第一才子,希望他们别太让我失望。”
两人虽然是师徒关系,但在非正式场合,确实是亦师亦友,说话没有太多忌讳。
诸糅真人则笑道:“有那郑浪之在,我倒是对那江南第一才子及会宁第一才子没多大兴致了。”
两人竟然语带玄机,旁若无人地聊起了挖儒家墙脚的事来。
人心就是如此的险恶。
对顾倾城、席希明等人来说,他们只不过是想跟名士阮留之论论道,博点名气和谈资而已,可他们万万想不到的是,诸糅真人跟阮留之却是在图他们的人。
当然,站在诸糅真人和阮留之的角度,可以把话说得漂亮一点,那就是用道来折服你们,让你们弃暗投明。
至于为什么要这么做,原因也很简单,那就是读书人一开始几乎都把自己当成儒家人,而道家,哪怕在南夏国的风头早已盖过儒家,可信道的,大多是普通老百姓,有文化有思想的读书人反而奇缺。
道这东西,普通人只能听,只能信,难悟,想悟道,得道,传道,进一步壮大道家的实力,还得读书人。
尤其是那些靠有文化有思想的读书人。
因此,别说是顾倾城、席希明等人,就连字词曲三绝及悟道能力超强的郑浪之,也早已在两位道家高人的算计之中。
当然,最终谁算计谁,暂时还说不清。
“师尊,你就那么看好那郑浪之?”
阮留之惊讶地问道。
在过去的数年里,道家挖人的事可没少干,有些甚至是诸糅真人亲自出手的,但头一回,阮留之见他对一个尚未谋面之人如此上心。
“你有没有留意到玄机说过的一个细节?”
诸糅真人问道。
阮留之楞了一下:“师尊,你指的是”
今天下午,关于郑浪之的事,徐玄机说了实在是太多太多,零零散散,因此他确实没弄明白,诸糅真人是对哪件事特别在意。
“玄机说,此人时有疯癫之语,竟然当着德王妃的面说,万一大夏朝完了之类的,你说他这话是有意还是无意?”
诸糅真人提醒道。
这下阮留之完全愣住了。
别人可能听不懂诸糅真人此话的意思,但他肯定是能听懂的,要知道,预测天机原本就是道家的看家本事之一,在这一方面,圣人甚至还有道门至宝留下来。
而诸糅真人刚才的这一句,便隐藏天机。
不可言传的那种!
种种迹象表明,要不了太长时间,这天可能要变一变了!
他即刻就惊愕地问道:“师尊的意思是说,他那并非无心之语?”
“我也希望他那是无心之语,否则的话,就太不可思议了今晚有机会的话,你试探试探吧。”
诸糅真人回道。
一个小任务交给了阮留之。
一众士子如约而至。
与之前所计划的稍稍有所不同的是,前来献曲的除了郑家小姐之外,还多了一个陈蒨文,已学了多日三绝谱及那些新曲的她,一听说要来给留之先生献曲,便自告奋勇地要来跟郑书笙合奏。
来人里,自然还包括跟着来看热闹的陈蒨武及徐玄机。
德王府小郡主前来献曲!
德王府小王爷也来了!
就冲着这点,作为东道主的阮留之也应该亮出名士风范来,对大家的到来礼遇有加,只不过他在一一跟大家打着招呼时,目光却时不时在德王府小王爷身边那位气定神闲的士子身上扫过。
原来这就是郑浪之!
果然如玄机师妹所言,此人才情原本是远超顾倾城、席希明等人,却甘愿隐匿在一众士子身后,假装根本就不存在。
这就是所谓的大隐隐于市吗?
说实在的,在见到本人之后,他对郑浪之的好奇心更浓了,瞬间也觉得跟其他争着跟他见礼,纷纷自报家门的士子客套索然无味,但他还是暂时按捺住了好奇心。
既然连年轻他许多的郑浪之都能忍,已年过四十的他总不能在一个忍字上输给他吧?
所以,他也假装不知,继续跟其他士子客套着。
客套过后,也总算到了献曲的时间,抱琴而来的蒨文郡主及郑家小姐已在两张案几上摆好了琴。
这也是阮留之颇为期待的。
连性子稍稍偏清冷的玄机师妹,都对那两首曲子赞不绝口,那它们得有多动听?
阮留之原本就好音律,也精于音律,对此自然极为好奇。
琴声也很快响起。
在过去的数日里,陈蒨文一直在跟着郑书笙学习三绝谱法及和弦技法,以及练习那两首曲子,两人年纪相近,性子也相投,经过多日练习之后,配合着将这两首曲子演绎出来自然是没问题的。
两人一人奏旋律,一人弹和弦,陈蒨文吟青玉案魁首,郑书笙唱水调歌头明月几时有,很快就将两首曲子近乎完美地展现在了阮留之面前。
半柱香过后。
“果然堪称仙曲。”
已经听痴了的阮留之喃喃道。
他确实已经听痴了。
既然精于音律,他自然能听得出来,这两首他从未听过的新曲,确实远胜他之前所听过的那些曲子,能给他极为愉悦的感官享受。
为什么会给他这样的感觉?
是曲子的曲律过于美妙?还是别的原因?
他细细回味起来。
他承认,这两首新曲,曲子的旋律确实也堪称美妙,但真正让他感觉愉悦的,并非旋律本身,而是那种特别的合奏技法。
也就是徐玄机跟他提过的和弦技法。
同样一首曲子,采用和弦技法来演绎之后,竟然能变得如此之动听?
恍惚间,他顿时就想起了一个成语:琴瑟和鸣。
和弦和鸣难不成,郑浪之所创之和弦技法,竟然也合道?合乎音律之道?
一个大胆的推测也从他脑海里冒了出来。
不会吧?
年纪轻轻,若是对音律之道的领悟都已如此高深,那还了得?
他顿时也被自己的这一推测给惊到了。
惊过之后,他甚至忍不住想:突然好想把那帮士子全部给撵走,先来跟郑浪之论论音律之道!
好邪恶的念头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