倪漫华有些不知所措:“这是做什么用的?”
“让你回到过去,扼杀你失败的婚姻,如果你舍得的话。”
“舅,我今年二十八不是八岁……”
“信不信由你,东西我已经给你了,戴上就能用。哦对如果你要回来的话,记得坐飞往北京的那趟T579。”
时光机这种电影里才会出现的东西,倪漫华从来没有幻想过。可是她看着赖宏途的目光,却又忍不住在心里动了念想。
人是控制不住欲望的。
人是把持不住好奇的。
门铃在这时响了起来,赖宏途用遥控器按下接听键:“谁啊?”
“舅,是我。”路观海在那头苦笑:“喝酒了,打车过来的,在一楼。”
赖宏途让机器人出门去接,倪漫华沉默的把“帽子”放到一旁。整个人陷在沙发里。她闭上眼睛,侧过头面向赖宏途,赖宏途的身体遮挡住大部分的光线,她便陷入黑暗之中。于是她只能用耳朵去听,听到路观海在进门后叹了口气,听到他尴尬的和赖宏途解释他们之间只是发生了一些小矛盾。
她还听见几声很轻的脚步声,和路观海疲惫且无奈的呼唤:“漫漫,回去吧。”
“我累了,不想动。”
倪漫华的身体仿佛和沙发缝接在一起了,被禁锢着,钳制着。她说完这句,空气里就安静得只听见呼吸声,这种安静让倪漫华内心的困兽更为焦躁不安,极力的想要挣出身体发出怒吼。可是最终,它无力地趴在她柔软的身体做成的温床,偃旗息鼓。
赖宏途向来不爱插手他们之间的事,又闲不住,坐在那里抠起了指甲,一下一下,脆生生的响,路观海听了四五声,像是被催着迈了一步:“我背你下去,我们叫车。”
倪漫华没有说话,倒不是不想回应他,只是嗓子好像被什么堵住了,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赖宏途终于看不下去:“都这么晚了,小海也在我这住吧,明天开我的车去上班。”
机器人把赖宏途的睡衣和新的洗漱用品拿过来了,倪漫华睁眼,正好看见路观海接过它们,她从沙发上坐起来,走到房间去洗漱。
他们早就失去了沟通的能力,却仍擅长妥协。
傍晚,倪漫华和路观海并肩躺在一起,她知道路观海没睡。倪漫华望着天花板问他:“你今天怎么过来了。”
这几年他们争吵过许多次,倪漫华也离开家许多次,路观海都不曾在得到她消息后的第一时间出现在她身边。似乎他只要确定她的安全,剩下的就只是等。等她消气,等她回家。
“我也不知道。”路观海的声音很轻:“我只是有一种预感,如果我再不找你,或许就找不到你了。”
倪漫华眨了眨眼,发现一滴眼泪顺着眼角流到了枕头上。她怎么也没有想到,他们夫妻间的心有灵犀,总在这样的时刻灵验,竟让人想发笑。
来的路上,她接到了团长打来的一通电话,确认了去北京的消息。在做出决定的那一瞬间,她心里一直被吊在高处的某块石头终于落了地,却没有任何轻松地感觉,只觉石头压在心底,变得更沉重了。
她没有把这个消息告诉路观海,只是翻了个身,让眼泪往他看不见的那边流:“大后天妈过生日,你早点下班。”
周日,路观海整天都要值班,而路观海母亲这一次过大寿,原本说是家里人一起吃一顿就好,可老家亲戚非得赶来给她祝寿,最终还是在酒店里摆了几桌。
医院不好请假,倪漫华怕路观海下班晚招待不周,就推了排练提前过去,先去接上子自己的父母,又往返几趟接了几个住的稍近一些的亲戚。
等到她歇下来时,已经快五点。水没喝上一口,就被长辈拉过去聊天。
路观海不在,那些老人的火力全部集中在她身上——
“漫漫,明年就要二十九了吧,那再一晃眼,三十也该到了。”
“女人到这个年纪,不需要再那么拼事业。”
“是呀,赚钱的事就交给小海,你在家带带孩子……今年有准备要孩子吗?”
如果语言是能被看见的形态,倪漫华现在一定能看见以自己为中心的那一圈龙卷风,她的耳朵一直在嗡嗡作响,嘴里说出来的回应曾经说过无数次,不需要经过思考。
她没办法放弃工作,团里源源不断有年轻小姑娘进来,她回家带几年孩子,之后就彻底没有她的位置了。而路观海正处在事业的上升期,一心想让倪漫华回家做一个全职太太。他们在雇佣一个育儿师和倪漫华辞职这件事情上争吵数次,最终谁也没法说服谁。
倪漫华何尝不想要有一个孩子,只是她和路观海如今的状态,无法给孩子一个足够健康的成长环境。
距离寿宴开始的时间越来越近,亲戚都陆陆续续到了,倪漫华帮着招待,走去二楼楼梯口,见着一个带进去一个。
“小海呢?没下班?”这是他们问得最多的一句话。
路观海正常下班时间是五点半,倪漫华五点二十的时候有给他发过一条短信,他没有回。
寿宴开始是六点整,倪漫华五点四十又给他打了个电话,他也没有接。
倪漫华只能耐着性子一个人处理这一切。
还好寿宴开始前五分钟赖宏途过来了,他一来就拍拍倪漫华的肩:“脸色好看点,小海在下面打电话,马上就上来了。”
倪漫华应了一声,嘴角的弧度拉扯大了一些。她并没有刻意的不开心,只是今早例假忽然降临,她忙了一下午,小腹早已开始绞痛。
路观海是最后一个过来的,服务员已经开始上菜,今天来得多是路家那边的亲戚,这个拉着路观海喝酒,那个拉着路观海谈天。
他小姑是个和善的妇人,也是医生,关心了一下路观海的身体,又拍了拍他的手:“你呀,一工作起来什么都忘了,今天漫漫在这忙了一下午,得亏你娶了这么个好媳妇,要不然谁给你操持这些呀。”
路观海浅笑着说是,随后看了倪漫华一眼,把刚剥好的虾仁放进她碗里:“辛苦了,多亏了你在。”
路观海打小就有洁癖,最讨厌手上沾染油污,在认识倪漫华之前,他鲜少吃这种需要剥壳的食物。可是后来,每一次他们吃虾蟹,都是路观海主动把肉剥好,放进倪漫华的碗里。
只因为他们第一次坐一桌吃虾时,倪漫华蹭脏了白色衬衫的衣袖。
“你怎么吃个虾弄得满身都是?”
“这不是技术不到位!以后发财了我要请一个专门的剥虾工……”
“请什么请,我帮你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