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在路观海每天八百遍的督促之后，倪漫华的成绩终于有了起色。至少数学和英语，都慢慢在接近及格线了。

这对于倪漫华是很大的飞跃，连自己亲妈都有点不相信：“漫漫，你是为了不请家教才自己主动学的吗？”

在暑假收尾时，妈妈听婶婶说堂姐高考那年请了个很厉害的家教老师，名校毕业，带出过好几个清北学子，便也想请那老师过来上课。

但倪漫华死活不肯，她也问过堂姐了，那个老师上课的时候凶得很，还喜欢打手板。

倪漫华得意的摇摇头：“我免费请我们学校的校友给我辅导，替您省了不少钱。您要不这个月多给我点……我请我校友吃几顿饭做学费。”

倪漫华每个月的零花钱在同龄人里算多了，父母对她一向富养，她几乎没有主动找家里要过钱。这一次她只不过也是随口一说，没想到妈妈真的爽快的从钱包里拿了一沓钱给她：“拿去吧，多请你同学吃点好吃的，到时候艺考结束还得再叫人家帮忙，要是连抛档线都过不了那就丢人了。”

妈妈忙着去和几个朋友打麻将，唠叨几句就走了，倪漫华拿着钱思考了好一会，放下作业独自出去逛了一圈。

这个时间路观海应该快睡了，除了周末，他的作业都不会带回家，晚上他做些家务，再背一背公式，十一点前会睡觉。

倪漫华在街上逛了一圈，十点半，她犹豫了一会，还是走到了路观海家楼下。

在楼下，倪漫华可以看见路观海房间窗户隐隐透出的一点微光，她松了口气，给他了打电话。

路观海电话一向接得很慢，他没有重要事情的时候不常用手机，所以倪漫华总要听电话里彩铃声音响好一会，再被路观海接起。

路观海没想到倪漫华会这个时间给他打电话，接起的时候有点困惑：“喂？”

“喂，路观海，有空下来一下吗？”

倪漫华故作神秘的说，路观海在那头有些惊讶，但还是很快的答应了。

不过两分钟，倪漫华听见楼上传来很重的关门声，然后是急促的下楼的脚步声，路观海微微喘着气站在倪漫华面前：“怎么这么晚过来？路上多不安全，一会我送你回去。”

倪漫华见他一下来就说教，有些受不了：“这路灯亮成这样有什么不安全的。”

“那也让人担心，你这么晚了怎么还在外面？”

倪漫华想了想，试探着说：“上次模考的成绩今天不是下来了吗？我妈看我进步这么大，就让我好好感谢帮助我的同学，我这不就带着礼物来了……”

倪漫华看着路观海的眼睛，话说得很诚恳，搞得路观海都有一点不好意思：“那也不用赶在今天，你……给我带了什么？”

倪漫华狡黠一笑：“红包你收吗？我妈给了我一千块钱，就算补课费。”

路观海慌忙摆手：“那怎么行，我不过举手之劳，你替我谢谢阿姨，我肯定不能要钱的。”

倪漫华“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她鲜少看见路观海这么手足无措的样子，不免有些戏耍到他的得意。

不过她这一笑，路观海意识到这可能是她的一个玩笑，脸就涨得更红了。

倪漫华把背在身后的手伸出来，递了一个小小的纸袋给路观海。

倪漫华期待的看着路观海把它打开时的表情，这个MP3，是她刚才在专卖店快关门的时候把它挑出来，蓝色外壳和蓝色耳机，倪漫华认为它和路观海很配。

路观海把MP3拿出来的时候属实惊讶，他没想过倪漫华会送他这个礼物。按下开机键，里面已经下好了不少歌曲。

第一首歌是《那一年》，路观海记得这首歌，这是他第一次在倪漫华的MP3里听到的歌，那时他们在图书馆学习，倪漫华掏出耳机戴在耳朵上，而路观海皱着眉头看她：“你这样能专注学习吗？”

倪漫华郑重的点了点头：“当然，音乐能刺激大脑，你说图书馆的翻书声有学习的氛围，但我觉得听音乐才有学习的氛围。”

路观海半信半疑，倪漫华就把耳机塞了一只到他耳朵里，后来那一整个上午，路观海都没把耳机摘下来。

不过听了一整个上午，路观海最喜欢的歌还是那首《那一年》，那会倪漫华还没找到理由送给路观海贵重的礼物，只好花三块钱给他买了个彩铃，每次打电话给他都能听到。

后来回家的时候，路观海问倪漫华：“你在听《那一年》的时候，具体想到的是哪一年？”

在他们这个年纪，除了亲情和友情外，只有那丁点朦胧的情愫悄然生长，却没有什么看刻骨铭心的感情经历。听这样的歌，听得懵懂而浅显。

倪漫华想了很久才说：“我现在确实想不到具体的哪一年，不过要是我很久以后再听到这首歌，应该就会想起这一年吧。”

路观海拿着那个小小的MP3看了很久，才小声说了“谢谢”，随后还不忘补充一句：“这个……没有很贵吧？”

倪漫华当然不会给他心理压力，豪气的说：“地摊上买的，几十块钱，就当请你吃顿饭。”

路观海显然松了一口气，催促倪漫华快回去休息。路观海还是执意要送倪漫华回家，他特意拿了手电筒下来，说女孩子这么晚一个人不安全。

倪漫华拗不过他，也乐得和他一起回家。倪漫华故意走得很慢，想和他在这温柔静谧的夜色下多待一会。

老城区和别墅区之间其实就走一条很长很直的公路，不过马路，不转弯，走过香樟大道和田野，路灯下人的影子很美，微风中植物的气息也很好闻。

这条路走得行人很少，大多是车辆行驶经过。那些富贵人家出门不喜欢走路，老城区的人也鲜少到他们的地盘。

“路观海，你抬头看一看月亮。”倪漫华用胳膊撞了撞路观海，示意他看向那片广阔的天空，临近中秋，今晚的月亮又大又圆。

“今晚月色真美。”路观海轻声念到，不过余光看到倪漫华如常的神色有些失望。

倪漫华木讷的附和：“是啊，今晚月色真美……诶，这句话我好像在哪里听过？”

“这句话很多人说过。”路观海笑笑，这句话在哪里看到都不奇怪。

但倪漫华后来还是在一本书上看到夏日漱石关于这句话的解释——因为日本人很含蓄，是不会把爱挂在嘴边的，日本人会说，今晚夜色真美。

中国人其实同样含蓄，不知道路观海口中的夜色，是否也和爱有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