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喂喂小子,这有台阶,你看着点。”
又一次被外婆点出不专心,心神涣散的邵余猛地刹住车,吓得外婆直拍胸脯。
“你这是做什么,刚才那个小姑娘你是不是认识?”
看着自己从小到大一向稳重的外孙这么心神不宁的模样,外婆歪歪头看过去,倒是令她惊奇。
没想到啊,自家孩子那张总是万年不变的脸上倒是多了些懊恼、惊喜的情绪。
外婆扑哧一笑,拉过邵余手让他蹲下来,仔细端详着已经半大的孩子,不由得叹了口气。
眼圈倏忽就红了,哽咽几分。
这么多年来,从破旧的农村砖房到好歹温饱不愁的养老院。外婆看着一天比一天沉默的男孩,想起邵家那个禽兽不如的男人,泣不成声。
邵余从来不说自己这几年在邵家被蔑视、被侮辱的日子,一是说不出口,不想让老人担心;二是也无法改变,他根本还没有能力脱离邵家,户口,学习,外婆生活的费用,都像是座座大山一样压的他喘不过来气。
外婆苍老粗糙的手紧紧的攥住他,只能不停的念叨着:“对不起啊余哥儿,我对不起啊你。”
呜咽着,泣不成声:“都是我拖累了...拖累了你啊...”
邵余不吭声,只是回握过去,低着头,刘海掩盖住了他的神色,邵余说不出此时内心的感觉。
有一种茫然的空荡荡的感觉,好像不知道自己到底在追求什么。
但脑海中又浮现或笑或闹的宁妍的面貌,更有一种尘埃落定的无力感,
自己怎么能肖想呢。
朝不保夕的生活,自己的肖想什么都改变不了,只会徒增痛苦。
道理说起来都是那么明白,但想起刚才女孩子惊讶又有些失落的表情,邵余倒是有些后悔。
想证明自己远没有看起来那么云淡风轻,那一刻急促跳动的心就像要跳出来一样,按捺不住的展露。
左手紧紧握拳放在膝盖上,僵持着姿势,邵余感受不到疼痛,因为内心的酸涩和麻木已经把他如束缚住的茧一般紧紧缠住。
“余哥儿啊,不要后悔,想要的,一定要去争取啊。”
看着陷入沉寂的孩子,周身被难过和后悔的情绪包裹,外婆千言万语,到最后只是轻轻拍了拍他手背,叹气。
她能看出来自家孩子眼中稍纵即逝的惊喜和笑意,和女孩离去后的心不在焉与纠结。
想起那个善良温柔的女孩子,倒是青春洋溢,穿着修身的长裙,露出来窈窕的肩颈真真的豆蔻年华。
带着担忧的眼神看着邵余,风吹得桂花也有几簇掉落在邵余的发间,沾染了一丝香气,显得人有些柔软起来。
只是不知道,这是邵余的缘还是孽了。
邵余推开大门回到邵家时,罕见的所有人都到齐了,围坐在餐桌上。
邵夫人一惯那幅温柔小意的模样,也不热切也不冷漠,只是淡淡的说着:“回来了就赶紧吃饭吧。”
而邵子轩则幸灾乐祸的明显,不敢太放肆,但眼里恶意满满的看着一身尘土回来的邵余。
邵勇则是头也没抬,气定神闲的坐在主位上,只是沉默着又吃了几口菜,把碗往桌子上一放,站起身:“来书房找我。”
面前煮沸的开水热气腾腾弥漫着烟雾,淡淡的茶香味笼罩在茶室里,给静谧的此时此刻增加了几分严肃。
给自己斟了一杯茶,邵勇不急不忙的抬头看着前面的少年。
站在原处昂首挺立的少年还穿着单薄的衣服,不知道在外面做了什么苦力,脖颈处还沾染了几分油污,虽说是亲生的父子,但说过的话和接触的机会,连陌生人都不如。
沉默片刻,邵勇说:“听说你最近和宁家小姐走的挺近啊?”
倒茶时淅沥的水声响起,邵勇面色含笑,给对面的少年也斟了杯茶:“坐。”
邵余坐下,手指尖覆上杯壁,已滤过多遍的水不再烫手,正好的温度的慰藉着夜色下回来的少年。
手指尖的冰凉已经从麻木恢复了点直接,隐蔽的婆娑了下杯壁,温热的茶水慰藉着干咳的喉咙,邵余才冷静下来,平稳冷静道:“并没有,只是有过几句交流而已。”
邵勇是不太相信邵子轩跑来说的邵余去勾引宁妍这种说法的。
年近半百,驰骋商场多年的老狐狸自然能看出自己这个便宜儿子不是什么听话的主,但也不会用这种低俗无趣的方式去找寻存在感,
邵勇皱着眉头:“但还是要保持距离,宁家什么身份,你什么身份。”
“邵余啊,该是你的我一分不少给你,不该是你的你就不要妄想。”
邵余低着头,看不清他的表情。咬紧牙关,他没有发出一丝声音。
邵勇左手攥着从文法寺求来的佛珠,右手轻轻敲着膝盖,往后一倒,半歪着抬着头。
充满古朴气息的茶室装潢的文雅脱俗,唯一格格不入的就是有一盏华丽闪着光的琉璃坠灯。
他眼神眯缝着,像是自己渐渐沉浸在回忆里,喃喃道:“你母亲是个好女人。可惜了,就是个村姑。男人就该出去创业打拼,可偏偏她怀了孕,还拖我的后腿。”
邵余没有抬头,想起那个生了自己以后就变得有些疯疯癫癫的女人,看着前面这个陷入回忆的男人,手里的杯盏狠狠地攥住,不让自己情绪泄露。
“谁能想到,她还真咬着牙生了你,可惜了,跟着她你怕是也没过上什么好日子。”
看着面前这个低着头的少年,邵勇长相偏冷硬粗犷,年轻的时候也算是硬汉型的,要不也不能让邵夫人看上他,还带着家里的资产俩人一起打拼。
但相比较邵子轩和邵勇极像的阳刚的硬气,邵余的长相更融合了他母亲的特点。
不说话时低着头时,眉目间的冷硬软化下来,看不见狠厉的眼神,而成了带点秀气的狭长的双眼,有几个瞬间看起来也是人畜无害的模样。
透过邵余沉默着安静的模样,邵勇少有的一丝怜惜之心涌现出一点,也或许是少有的良心发现。
邵勇说:“过段时间,我给你把户口办下来,你就是我侄子了,该有的股份都会给你,你就老老实实上学工作,也算是对得起你母亲的期盼的。”
邵余嗤笑,心头上一股怒气涌了上来,手一滑,早就不堪压力的杯子摔倒地面上,紫檀木质地的陶瓷发出闷响,便在地板上四分五裂。
看着面前这个已初现老态的男人,邵余站起来,指尖狠狠抵着双手掌心,疼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
笑话,都是笑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