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波惊叫声还未完全平息下去,下一波惊叫又紧接着升了起来。
温淼刚才被金毛用脑袋大力一顶,没有任何防备地生磕到了水泥地上,半个胳膊都是发麻的,但出于对危险的本能反应,她没给自己留什么过多思考的时间,想也没想地单手一撑地面,从地上一骨碌就爬了起来。
也就是眨眼的功夫,奥迪车已经冲到了眼前。
这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一开始被这辆车带倒的人甚至还没从刚才的惊险中反应过来,抬头又见奥迪不达目的不罢休似的回冲了过来,顿时惊叫着连滚带爬地跑开了。
“汪——!”眼看着黑色轿车直冲温淼而来,金毛顿时急了,毫不犹豫地朝前一跃,试图挡在自家小主人面前。
温淼本来都已经有了个要躲的动作了,见狗子忽然不要命地冲了出去,试图螳臂挡车,温淼下意识地要去捞它:“宵夜!”
一股更大的力道先一步拉住了她,温淼还没来得及回头去看,整个人就被极其强势地按进了一个充斥着雪天气息的怀抱里。
“沈嘉喻——!”
温淼都不用去抬头确认,就知道拉住她的那人是谁。
沈嘉喻没有说话,一手揽过她的腰,顺着惯性带着她往前扑去,另一只手抓住她的手腕,手指勾住缠在她腕骨上的绳子,用力扯住,强行将金毛一把拽了回来。
短暂的天旋地转之后,温淼听见了骨头与坚硬石面碰撞时所发出的那种特有的沉闷声响,像是有人重重磕在了水泥地上,原本揽在她腰间的那只手本能地上移,以手护住了她的头。
沈嘉喻低低“嘶”了一声,很快又收了音。
温淼被他死死摁在胸前,眼前一片漆黑,看不见任何东西,鼻息间却闻到了一股属于血的浓郁气息,温淼一愣,立刻挣扎起来:“沈嘉喻!”
沈嘉喻终于松开了手。
温淼猛地抬起头来,瞬间看到了血腥味的来源。
沈嘉喻的袖子已经被血浸透了,他身上穿的是件浅色的外套,此时大半个袖子已经被染成了刺眼的鲜红色,他抬起手来的时候,甚至还有不断涌出来的鲜血正顺着他苍白的指尖,一点一点地往下滴。
即便温淼看不见他衣服下的伤口,但从这源源不断向外涌的血量上,也能猜得出来他伤势的严重性。
温淼的脸色立刻白了。
沈嘉喻刚才有意护着她,往地上摔的时候直接将她按在了怀里,自己垫在了她身下,卸去了大部分的冲击力,温淼除了额头在他锁骨上撞了一下,其他地方倒是都没伤着。
温淼想骂人。
操,这他妈是怎么开车的?
喝大了,还是嗑嗨了?
但温淼现在也顾不得把人从车里揪出来捶一顿,现在的注意力全在沈嘉喻的身上,沈嘉喻毫不在意地轻甩了下手背上的血,另一只手按在温淼的肩上,微拧着眉问她:“伤没伤到哪里?”
“我没事我没事。”温淼已经朝他伸出了手来,却又在即将碰到他手腕的时候,微微一停,她不知道沈嘉喻衣服下的手到底伤成了什么样,也不敢贸然地去碰,只好着急地催他,“你别管我了,快看一下你自己的胳膊——”
她拿出手机来要打120,心急如焚:“怎么流了这么多血?”
沈嘉喻却没让她打,泛着凉意的指尖在她腕上轻轻一扣,而后活动了一下另一只手,轻描淡写地说:“没事,只是点小擦伤。”
没有骨折。
他好像并不在意自己受没受伤,也完全不把这点疼痛放在心上。
温淼看着他满手的血,脑袋上一个巨大的问号砸了出来:“?”
你管这叫小擦伤?
小、擦、伤?
这他妈流产都没流这么多血。
现场一片混乱,各种劫后余生的惊叫声和骂骂咧咧的问候声交杂在一起,又吵又闹。
沈嘉喻不愿意去医院,温淼只好给温炎发了个消息,让他赶快过来帮个忙,把人先带去海大的医务室那里包扎一下。
车上的那位司机此时像是终于睡醒了,轿车里面有了点动静。
车门打开,里面下来一个女人,跌跌撞撞地朝这边扑了过来,金毛的前爪按在地上,身体微微向前压去,喉咙里发出来呼噜噜的、宛如警告般的低低呜鸣声,同时直直地朝上竖起了尾巴,做了一个充满着攻击性的动作,像是下一秒就要冲上去。
沈嘉喻眼尾余光朝这边轻轻一扫,也不知道他是看到了什么,脸色微微一变,忽然出声了,声音凉而短促:“宵夜。”
这冷不丁的一声出来,向来只听温淼话的金毛神奇地收敛起了姿势,强行按下了攻击的动作,它龇牙咧嘴地回头看了一眼沈嘉喻,而后又歪着脑袋看向温淼,炸毛的大尾巴依然是朝天竖着的警惕状态,像是在等待着温淼发话,随时准备扑上去。
温淼已经懵了。
她在抬头看到女人模样的那一瞬间就懵在了原地。
那人她认识,或者说她之前见过一次。
——喻溪。
沈嘉喻的小姨。
温淼下意识地回头看向沈嘉喻。
沈嘉喻明显是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喻溪,脸上露出了一种轻凉又意外的表情。
喻溪身上还穿着疗养院的病号服,原本收拾得干净整齐的头发乱糟糟地披散在身后,她手足无措地半跪在了地上,满脸慌乱地抓住了沈嘉喻的手,掌心下摸到了黏腻的血,像个做错了事情的孩子啜泣着道歉:“对不起对不起,阿喻,小姨不是有意的。”
喻溪像是自己偷跑出来的。
但疗养院是一对一专人式看护,凭她一个人的力量,怎么可能从那里跑出来?
更别说开着车来这里了。
像是忽地想到了什么,沈嘉喻倏然抬头。
眸光在四周一掠而过。
果然,不远处的法桐树下,站着一道灰黑色的身影。
隔着数十米远的距离,父子俩的眼神凌空对上,沈韬脸上还是挂着那副温柔又无害的笑容,那笑像是一层人皮面具,长年累月地黏在了他的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