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街瓦巷,布棚草房,小镇中人口似乎不多,但人声也常常此起彼伏,一派寻常模样。
张哲未进镇子之前,还以为这里大约是横店的一个景区。但在进到镇内,看到随处可见的菜叶和污水坑,这才怀疑剧组大概是找了个真的古镇来进行拍摄。
小镇不大,张哲也根本认不得路,但是座下的毛驴却带着他精准的来到了一条明显阔气些的巷弄里。
巷弄口挂了红绸,大红的喜字一路贴进了巷子。
张哲晃晃头,将酒意生生压下一些,转头有些惊喜的对身后的年轻汉子说:“这毛驴竟然还识得路?”言外之意,是赞扬这剧组准备工作做的很足啊!
那年轻汉子笑了:“郎君可别高看了这畜生,这畜生是个酒鬼,最爱偷村中郑家的酒糟吃。这孟家流水席的酒香隔着半里地都能闻到,这牲口定是循着酒香走的。”
这种台词还真有趣!
张哲骑着驴进了巷弄,果然远远的就看见巷子深处排开了一溜十桌酒席。
年轻汉子忍不住吞了下口水:“孟家果然家资丰裕,就连招待街坊的流水席都有这般香味!却不知内院内的正席又是些什么好菜?”
毛驴载着醉醺醺的张哲一路直入流水席中间留出的通道,它一边走还一边忍不住去嗅路边流水席上的菜肴。
亏得抬着轿子的年轻汉子跟得紧,只要这驴一偏头,他就在驴屁股上踢上一脚,那驴也怕他,就不甘心的把大头偏回来。
但这驴走不了几步总是想偏头去吃这席上的菜,于是又挨了一脚。
驴子一边留着口水一边走,后面的年轻汉子一直在踢着驴屁股,让正在吃席的街坊们看着笑得直打跌。
醉醺醺的张哲一看“群演”们都笑了,就以为是进入剧情了。他急忙睁开醉眼,笑着对着路边众人一阵拱手。
有认识他的人打趣说:“张家二郎怎的就醉了?届时可识得洞房的房门,要是相助,尽管开口啊!”
张哲坐在驴上找了半天都没看见摄像机,突然一拍头暗道,“这一路定是布置了大量的高清摄像头,这个导演溜啊!”
九流影帝瞬间附体,张哲大声说:“心之所向,必有芳草!无需尔等多事,我只管往最香处寻,如何能走错?”
几个老朽闻言都暗自呸了他一口,但是一些喝了酒的年轻人却都大声叫起好来。
席间有镇上的屠户在,酒喝了一半,已是脸色微红,此人与吴家向来不和,看见张哲路过,便大声叫了一句:“张二郎,且小心了。你丈人门口蹲了只恶犬,且莫被他咬着了!”
屠户话一落音,一个青衣小帽的年轻仆人立即跳了出来。
“曹屠,你莫讲浑话!哪个是恶犬?你.....,”此人正是吴家少爷的长随,只是话没说完,就被曹屠恶狠狠的瞪了一眼,被吓得一时住了嘴。
“有狗!?”张哲下意识的问,他向来就是个爱狗的,马上转头对年轻汉子说,“且去席间弄些骨头来喂了这只狗。这么好的日子,狗也不能亏待啊。”
整条巷子都爆笑了起来。
孟家门口,立着一个穿着深绿直裰的男子,此时脸上已经被气得苍白。他拿起一根裹着红布的鞭子指着骑驴而来的张哲大喝一声:“张家的浪荡儿,人畜有别,焉敢不分!猪犬一般的人,也只配与那些猪犬去计较!可认得某吴家大郎否?!”
武家?张哲下意识的看过去,咦?不是姓武的啊。声音这么大,但估计也就是个龙套,没几句台词的那种。
他很随意的打了个酒嗝,方才此人的话半白半文的他也没听全,就听到了“与猪犬计较”几个字,便不在意的随口回了一句:“与猪犬一般计较作甚!莫若猪犬咬了你一口,你还要咬回去不成?”
这就是键盘侠的基本功了,换做网上的侠客们,对于这等程度的回复只会评价一个“LOW”字。但是这些街坊哪里听过这种能气死人的俏皮话,一个个拍腿大笑,乐得前俯后仰。
吴尧笃的脸越发的白了,他用那根红鞭指着张哲就训斥说:“亏你也是进过学的人,怎么满口喷粪?有辱斯文之极,可恨可恨!汝有何凭仗,安敢求娶某家表妹,莫要自取其辱,速速退去!”
周围的哄笑声瞬间一静,众人都惊讶的看向了吴尧笃,这是喜傧?这是仇家吧!
曹屠立即发声说:“二郎莫急,你正牌的舅哥方才进去了,这厮就是个假的!”
但是张哲却一点都不气愤,反而心里暗喜。剧情冲突开始了!这不是由着张某来自由发挥么?等下要好好看看自己在镜头里的模样。
他立即戏精附体,故意把眉头一皱,带着酒气做愤怒状:“即是表亲,也算是一家人,某看在你、不、汝是我家娘子表家儿子的份上,不与你一般计较,速速让开!”
一句转弯抹角的“表家儿子”再次逗乐了街坊。
吴尧笃气得跺脚,他大喝道:“谁与你是一家人,腌臜泼才,儿孙之字也敢随意乱吠!真真市井之徒也!”
这配角战力太差了,还随意开地图炮,没看见这周边的龙套都是“市井之徒”的打扮么?张哲坐在驴上,略带藐视的俯视眼前之人。
张哲好整以暇的伸出了四个指头,一字一字的大声念着:“表家儿子四字,你不认也罢!你、汝说不是一家人,”张哲将代表“家”字的指头收了回去,“汝又说不能随意说这个儿字!”他又按下了代表“儿”字的手指。
此时他还竖着的两根手指分别代表着“表”和“子”字,他有些为难的看了看这两个手指,踌躇道:“如此称呼阁下,似乎不太好吧?”
吴尧笃一口血都差点喷了出来。
他爱慕表妹良久,自认才学不俗,但是姨母却嫌弃他三年前死了老婆,对于他与表妹之事总是故左而言他。今日他是含恨而来,一定要让这个张家浪荡儿出个大丑!若是能气走此人,却是最好。
可张家二郎没被他气到,他却快要被人给气死了。
周边人中,与他吴家向来不睦的曹屠最是可恶,笑得恶形恶状,生怕有人听不到,一个劲的大叫着张哲手中剩下的两个字。
“婉儿必是我吴家之妇,张信之!你莫做妄想!”
吴尧笃气愤之极,居然直接将话挑明,全然顾不得会不会有损孟家小姐的闺誉。街坊们的脸色全部变得奇怪了起来。
莫非孟家小姐竟然与这鳏夫真的有染!?她与张家二郎可是有着十六年的婚约啊。
“吴孝德!”一位老者气得颤巍巍的从一处席上站了起来,指着吴尧笃就骂,“汝安敢做此斯文败类,生生气杀老夫也!”
“范夫子!”吴尧笃看到此人,顿时惊出了一身冷汗。此人是书院的夫子之一,却不知为何不在内院饮酒,竟然与这些市井之人混在一处,这番被范夫子听到了他的肺心之语,怕是对他在书院的风考大有妨害,弄不好就会被书院革了名。
学名败坏,哪个主考官还会取他?
“我、我、我......,”任吴尧笃此时有千张口也一时混不过去。
急切的脚步声响起,孟传生急匆匆的跑了出来,一把就从吴尧笃的手中夺过了喜鞭。他对着门口的众人一个劲的拱手道:“孝德喝多了,故而来此与某妹婿玩笑,大家勿怪,勿怪!”
“妹夫,快进,时辰已经到了。”孟传生将张哲扶下驴来,却不想被他喷了一脸的酒气,有些好气的说,“怎的喝了这么多,接下来还有七八盏要饮,这可如何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