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小婉把话说到这里就没有继续说下去了。
陈妈妈和白鹭似懂非懂的点点头,姑娘说到底就是.....她们也说不上来,大约姑爷那样聪明的人应是能听懂的吧。
孟小婉把“不甘心”三个字藏在了嘴里,她原是万不肯就这般,轻易对着张哲低下头的。合着这人其实什么都知道,偏装了两年的傻,还白看了她两年多的笑话。一想这里,孟小婉的牙都恨得酸痒。
故而每每见到张哲,她委实都拿不出什么好脸色来。
来桃湾住了有十三日了,她日日忧心的孟家之事终于有了转机。一颗悬着的心一旦放下,她竟觉得在桃湾住的这些日子,倒是极为的自在。
没有一本本的账目等着她看,也没有丫鬟婆子之间的龌龊事让她操心,食宿虽然清淡了一些,但这几日来,张哲每日都能弄出点新鲜东西来。
转念一想,若非娘家的事是万万不能松手的,她竟也想就如同张哲一般隐居在这桃湾,不去惹那什么科举。
白日寻竹访柳,午来听泉抚琴,夜间敲棋读卷,好生惬意。
孟小婉低头看着那几张卷子,眼底终是露出了一丝笑意。又看到那碗糊糊的绿豆沙,她略一踌躇,便端起了碗慢慢的往书房去了。
白鹭惊喜的拉了拉陈妈妈,正要跟上去,却把陈妈妈一把给拉住了。
“死丫头,你作怪么,此时跟上去作甚?”陈妈妈低声骂了白鹭一句,扯着一头雾水的白鹭出了侧门。
张哲的书房不大,只有一张摆着笔墨的条案,一方宽榻和几个大箱子。看上去不太像个书房,因为就连书房里的那些个书架都摆在了正房孟小婉那边。
孟小婉端着碗轻轻走进来,看见张哲正闭目睡得香甜,忍不住就把目光投向了条案边的几个大木箱子。
其中有两个极精巧的箱子里,放的都是这个人的手稿。
《长生殿》她早几日就已经看完了,那杜撰的朝代与君王竟跟真的似的,就是这《长生殿》的立意比《西厢记》还要出格一些。
因为考试的缘故,故而她这几日没有问张哲索要其他的手稿看。
她记得中间那个箱子里有一本《牡丹亭还魂记》,也不知此人会在何时拿来与她看?
张哲睁着一只眼睛在打鼾。
孟小婉刚到门口张哲就知道了,不过是昨晚没太睡好罢了,作为一个经常熬夜开黑的现代人,小半夜没睡并算不得什么事。
小妻子似乎端了个碗进来,可能是见他在睡着,就把碗放在了榻边,自己转到书案那边去了。
他睁开一只眼睛,盯着孟小婉的背影看。
蜂腰柳肩,一袭月白色的广袖纱裙显得极为的居家,今天她梳着一个双环髻,还插着自己赠的那根金钗。
纱裙、卡通木屐、金钗,都是他送的!
一股热气从小腹起开始侵袭他的大脑。
孟小婉正犹犹豫豫的想着要不要打开箱子再瞧上几眼,忽然听到了身后传来了一阵唏嘘声。
她吃了一惊,急忙转身。
广袖纱裙曼妙展开,加上她白玉一般的微微惊讶的脸庞,却让正在猛吃绿豆沙糊糊,给自己降火的那人再次愣住了。
两人对视了一眼,都微微红了脸,缘由却是各不相同。
“正巧饿醒了,还好有娘子送了吃的来,”张哲一低头,假装很享受的吃起了这碗糊得不成样子的绿豆沙。
孟小婉下意识的刚想否认这碗糊糊不是她送来的,可聪慧如她却立即反应了过来:这个家伙刚才明明是在装睡!
那岂不是又看了她一回笑话?
张哲原准备随意吃两口,等孟小婉离开就放下碗的,因为这个糊成了一团的绿豆沙委实不太好吃。
可不想孟小婉竟一直含笑盯着他吃东西,似乎是在鼓励他多吃一些,不过让张哲有些心里打鼓的却是,孟小婉那笑意假兮兮的,根本就不达眼底。
一碗糊糊被张哲硬撑着吃完了,孟小婉这才露出了她真实的微笑来。
淡淡的清冷中带着随意,这才是孟小婉的真笑容。
张哲这才发现自己中了孟小婉的套。
不就是装睡被你最后发现了么,好小心眼的女人。
见张哲的神色有异,孟小婉带着一丝微微的颤音,压住了有些翻滚的心绪,轻声质问。
“夫君,可是在腹谤妾身心胸不大,斤斤计较?”
张哲讶然看向了孟小婉,什么“腹谤”、“心胸不大”、“斤斤计较”,他全部没听到,就听到了那微微带着颤音的“夫君”两字。
孟小婉受不住张哲的眼神,有些羞恼。
“夫君,可看够了?”
张哲很想说一万年都看不够,但是出于对孟小婉性子的了解,他只得道了声歉。
“为夫孟浪了,娘子勿恼。”
孟小婉见他道歉,心里那点羞恼也尽散了。
“夫君,还请端坐。”
第一声夫君出口,后面再叫,孟小婉就自然了许多。
张哲虽然有些不明所以,但还是将双腿落地,端坐好了。
“娘子,有何指教?”
孟小婉双手相合至腰间,肃容对着张哲盈盈下拜,郑重的道了一个万福。
张哲急忙一把扶起孟小婉:“娘子这是何必?科考之事,还未有定论。”
孟小婉是第一次与父兄之外的男子肌肤相亲,一张玉脸都羞得红透了。
“我观夫君考卷,若是不中案首,也只能是怪我孟家命苦。妾原本想对夫君说个谢字,却又怕夫君恼妾见外。”
张哲扶起孟小婉,虽然有些不舍,但还是松开了手。
“娘子若真的道谢,为夫自然是会着恼,说娘子见外的。”
孟小婉低着头,一时不知道如何说下去了,前番准备的诸多说辞,此时竟一句也想不起来。只觉得两人隔着不足半尺的距离,呼吸可闻。这气氛,好生.....让人面红耳赤。
还是张哲发现了小妻子的脸越来越红,他在书房内环视了一周,终于及时找到了一个可以继续的话题。
他来到书案边大箱子前,扭头问孟小婉。
“娘子近日可是寂寞了?”言外之意是要再取一本他手抄的书稿给孟小婉看。
谁知孟小婉此时羞意未尽,并没有抬头看张哲的位置,却是错会了他话里的意思。
一张小脸顿时涨成了血玉,娇艳欲滴。
她低垂着头,哪里敢去看张哲,嘴里却轻飘飘的松了口。
“夫君何时搬回正房,但看夫君自己的主意?”
这话一说出口,孟小婉的心里也一时轻松了许多。
有句话叫做“聪明一世,糊涂一时”,孟小婉这句话的内意,张哲这厮居然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他还出口调笑了一句:“就是不知娘子是想夫君我搬过去,还是想这箱子手稿搬过去?”
嗯?不对!
张哲猛的抬头准备解释,却见孟小婉羞恼的板着脸,再次露出了淡淡的冷笑。
“夫君既然如此认为,那就让这箱子书稿先搬过去好了。”
香风远走,张哲伸手的手只触摸到了空气。
“叫你贫嘴!”张哲狠狠地给了自己一记耳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