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小婉轻轻折好信纸,用嫩葱般的手指,将纸张轻轻捏平,然后放进了自己的袖袋里。
眼见得洛四姑娘又开始祈月,她趁机对着一边的白鹭招招手。
“你去对夫君说,难得沈大娘子和洛四姑娘想多留我几日,我便初十再回家。有这几日的空闲,武陵城中风色甚好,也方便他能好生游赏一番。”
孟小婉的语气竟是从来没有过的温润,但是熟悉她的白鹭却看到了大娘子嘴角的那点淡笑。
姑.....大娘子这是生气了?这话连她听了都觉得酸牙。
白鹭袖子里的那封洛二姑娘的信,她竟一时不敢交出去了。
张哲得了白鹭战战兢兢的回报,却不愁反喜。
他吩咐三七收拾了行装,在白鹭惊喜的眼神中上船回桃湾去了。
张哲可不是惧内,而是宋家传出消息,从第二日开始要连办十日文会,每次文会魁首都有百两纹银奉上。四馆八坊的头牌几乎全数被宋家包了半月行程。
光经霍炳成的手送过来的请柬就有三份!两份是宋二公子的,一份居然是宋家族长宋立善的亲笔。张哲虽然因孟家之事与宋家有隙,都推辞不受。但是霍炳成刚刚传来了消息,岩门县尊之子刘度受宋家之情也要在郡城办文会,张哲绝对是会被邀请的一个。
恰好孟小婉的酸话儿递了过来,他便就坡下驴,径直躲回桃湾去了。
也不知为何,张哲总觉得宋家与府衙之间的事,隐隐藏着不妥,夏收入库之事怕只是个开端。
初秋时节,西北风起。
霍炳成家的乌篷船比往日载他回桃湾要慢了好些,往日半个多时辰的水程,今日竟走了一个半时辰。
张哲与三七刚下船,正好看见五六叔在岸边等船。张五六看见张哲回转,急忙迎了上来。
“郎君回来的正好,族中正在商议大事,正要我去郡中寻郎君回来说话。”
“哦?今日叔公竟回村来了!”张哲吩咐三七挑了行李回家,自己跟着张五六就往祠堂走。
刚进祠堂,就听见之前唤作山哥的张山叫得正响。
“为何要等他回来再议?如今入秋,等张五六去郡城寻到他,逆风逆水的,莫不成要我等他到三更?”
“再说,谁不知道,那宋家与他岳家有恩怨,这等事他是定会阻碍的!”
张哲一进门,所有人都看了过来。那山哥的声音瞬间消失了,虽张哲只是童生案首,但是读书人自带的光环还是极为唬人的。尤其是张哲似乎还是“修行”中人。
张哲看见张山正往人堆里躲,便随意笑了一声,不把这人放在心上。
张汉林见张哲回来了,忍不住大笑几声。
“我家的二郎已经回来了,这事便可以开始议了。”
几个族人立即抢先发言,不过盏茶功夫,张哲也把事情听明白了。
却是村中黄里正,昨日来张家这边替附近宋家的庄头传了个话。宋家过些时日,要借了合村人的牲口车辆去办事。
“我也听说了,不过就是拉车,便是头驴也能有五十文一日,牛马都是一百文一日,半月功夫能进一吊多。这等好事,还议个甚?又不是要我们出人。”
也有心疼牲口的反驳:“五十文、一百文,须不会让我们白拿。人不跟了去,只怕会把牲口往死里用。万一遇到心狠的,把牲口的内里耗尽了,一吊钱够个什么?”
双方吵成一团。
新上任的族长张汉林只笑眯眯的看着,也不发话。
就连往日要好、且是一脉的山哥与成哥两个人因为意见不一,几乎都要打起来。
别说他们两个,就连那一脉的老头子张汉庭也是犹豫万分,既想挣这个钱,却也不放心别人用自家的牲口。
最后却还是新族长张汉林,敲了敲桌子,大家这才安静了。
老头笑着:“一群没见识的,其实宋家借牲口车马这事,早年也有过一次。说起来那都有十六年了。那是还是我侄儿做族长,宋家也是临时要借周遭的车马牲口,并不借人。那时,我记得我家侄儿没松口,就是担心自己家的牲口只有自己心疼,放到别人的手里怕是不靠谱。后来,牲口是还回来了。我就听说八里外的阚家村年内就折了几匹大牲口,里子应是借给宋家的时候就耗尽了。”
张汉庭一听他说这件事,也一恍神,似乎想了起来。
他本也不大想借牲口,但是本能的就想给张汉林上眼药,开头就道:“牲口是折了,但是宋家的管事不是自个上门按价给赔了么?”
他这话一说,立即就有些人动了心,毕竟宋家的声誉在郡内还是不错的。
一通乱扯到了天色渐黑也没个定论,张汉林不耐烦的叫族人们都去吃饭,半个时辰后再议。
张汉林这次是一个人回来的,睡在祖屋,吃饭却是在张哲家里。
回到院子里,秦娘子已经布好了饭菜,桌上就张汉林和张哲两个,三七一家都在厨下自己吃。
扒了几口饭,老头子就忍不住问张哲。
“二郎,今天怎么跟锯了嘴的葫芦似的,一直不开口说话。”
张哲轻轻把筷子一放:“叔公,我就是有一事不明,您老给我讲讲看。这宋家十六年前那次借车和牲口,本郡可发生过什么大事?”
“大事?”老头仔细想了想,最后摇了摇头,“也没甚大事啊!”
又问了几件其他的,叔公也没什么映像,张哲只能暂时放下疑虑。
吃了饭,老叔公就从湖边溜达着先往祠堂去了。
张哲因为想着事,吃的慢了些,三七却窜了进来。
“嘿嘿,郎君,十六年前可不是发生了大事了么?”这小子居然知道!
“俺娘生了俺啊!”
正在喝汤咽饭的张哲,一口汤差点没把自己给呛死。
秦娘子拿着扫帚就推门进来,冲着儿子身上就狠狠的招呼。
“生了你这个混球小子算个甚?却不知那年你爹都差点没了!”
“乳母!”张哲一把就拉住了秦娘子,让三七顺利逃走了。
“您说说,十六年前,五六叔怎么了?”
秦娘子笑着替张哲理了理衣服:“多大的事,还不是那年初秋来早了,秋雨漫了十多日,夏稻差点没收上来。三七他爹在地里守了七八日,打摆子发热差点没走了。那个小畜生却想着自己的生辰,你莫拦着我,今天定要收拾他!”
张哲将自己的一根从现代带来的宽大竹制痒痒挠塞在了秦娘子的手里:“乳母,莫用扫帚,打坏了那家伙也不觉得疼,还累得您手酸。您用这个,手感极好,还保准他以后听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