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雨飘摇中,一江朦胧。
青篷木船逆着风水,于水中蜿蜒而来。
舱内,张哲带的酒食被用了一半,林芙娘酒意微醺,正低声吟唱,玉心抱了琵琶在一边助兴。霍炳成与张哲都在细听林芙娘用宫腔唱一段词。
唱的却是曹孟德的《短歌行》。
“呦呦鹿鸣,食野之苹。我有嘉宾,鼓瑟吹笙。明明如月,何时可掇?......。”
一词唱罢,林芙娘将敲击盏沿的筷子轻轻一掷,先自笑了起来。
“芙娘原在南阳听人唱过,今日孟浪,倒让二位兄长笑话了。”
张哲挺欣赏林芙娘这种爽朗直白的性格,若非确实是一个女子,只看做派竟自有一股男子风流在内。便是玉心,这才半顿酒的功夫,一颗心就已经离了霍炳成,此刻全在林芙娘的身上了。
“原只知信之兄的诗好,却不知兄的酒更好!”林芙娘脸色微酡,有些唏嘘的看着盏中清冽如水,却性烈若火的红星二锅头。
那种有些怕,却又舍不得的女酒鬼姿态,竟是分外的可爱。
张哲酒也喝了几两,也没有往日的谨慎。他将剩余的半罐酒拿到了桌子上:“来来来,芙娘且作诗一首,若济源兄认可,这半罐便送与芙娘家去!”
林芙娘呵呵冷笑,把眼斜看着张哲,一只玉手就押在了酒罐上。
“要诗?自然有,别人怕你张信之,我林芙娘可不怕。诗才虽不如你,胆子却不逊汝!”
霍炳成看得欢乐,只管拍手叫好。
玉心倒是有些担心,毕竟林芙娘是官家小姐,怕她喝出个好歹来,在这江面上撒酒疯的话,她与几个丫鬟须拉不住,而另外两个酒鬼此刻是断然指不上。
林芙娘撸起袖子,露出一截如同粉藕一般的手臂来,豪气的端起了半盏二锅头:“今春得了一首诗,今日便换了这美酒。二位听真,哪个敢笑的,且罚三盏!”
张哲与霍炳成都拉了脸:“断不会笑!”
“沅子江畔一双鹤,柳叶湖上半亩云。旧寺林花秋月里,古桥溪前踏夜吟。呲~~~,”林芙娘吟完诗句,就一扬而尽,辣得泣泪横流,也不在意,取了手帕抹了,随手就扔回给丫鬟。
她拿醉眼看着玉心指了指自己的酒盏:“玉心姐姐,还不满上?”
张哲与霍炳成对视一眼,哪里肯服输,立即各自也陪着干了一杯。
“可还有?”霍炳成这一杯下去就有些大舌头了,伸手去拉林芙娘,却抓到了一双筷子,他把筷子一藏,摇头道:“芙娘若无诗了,这筷子便也没了!”
林芙娘冷哼一声,伸出手指捏起一块猪耳朵就放进了自己的檀口中,还在霍炳成的领子上擦了擦手指。
她身后的几个丫鬟都差点哭出来了。
“前日作于家中也有一首,拂水落轻尘,林雾染璃灯。转现塘前柳,尚留新月痕。来,给济源兄满上!”林芙娘嘴里嚼着猪耳朵,伸手捉住了霍炳成的酒盏。
霍炳成把眼一瞪:“需看不起人?”抢过玉心怀里的酒罐,给自己的酒盏倒满,手却不太稳,弄得一桌子都是酒香。
霍炳成闭着眼睛喝了,张哲正要陪喝一盏,却冷不丁被林芙娘捉住了袖子。
林芙娘醉眼带笑,有了三分憨态:“这酒已是我的,想喝容易,可有诗句佐酒?”
张哲哪里耐烦背诗,这些日子早背得烦了,但酒意上头他也不含糊。
“嘿嘿,林家妹妹,你那宫腔《短歌行》太雅,可要听一听昂藏七尺是如何唱的这首词?”
林芙娘把眉一挑:“速速唱来,若是不好,须再赔我一罐好酒!”
张哲扶着船舱踉跄着站起来,回忆起了《三国演义》里鲍国安的派头,拿着酒盏就唱了起来。
“对酒当歌,人生几何?譬如朝露,去日苦多。”
霍炳成立即大声叫好,林芙娘也是眼中一亮,这厮嗓子不行,但是调子却很有气势。
一首电视剧的插曲唱完,张哲乐呵呵的坐倒,与霍炳成醉醺醺的掰扯在了一起。
林芙娘却还有余量,强撑着不肯倒,还要玉心记下谱子,日后送到林府去。
张哲再次醒来,已是第二日清晨,此刻夜色尚未褪尽,房中隐约还有烛影晃动。
他刚要睁眼,就感觉到额上被人覆的毛巾被取走,在水中沥了沥,带着一丝温度又覆上他的额头。
睁开眼,一袭月白广袖的身影正在身前替他掖被角。
不是孟小婉,却是哪个!
张哲一愣:“娘子如何来了?说好初十才归,莫非我竟醉死了两日不成?”
孟小婉见他醒来,刚刚拉下的脸,听到他这话就破了防,委实忍不住想笑。只好没好气的低声骂了一句:“你当喝的是琼浆玉液,怎么不醉过了年节去?”
白鹭过来端了水盆,冲着张哲眨眨眼:“郎君喝糊涂了,今日是初九,如今才卯初,还有三刻天才亮呢。大娘子守了郎君足有半夜。”
孟小婉抬头看了白鹭一眼,白鹭吓得吐吐舌头端着水一溜烟的走了。
张哲有些惭愧加心疼:“娘子辛苦,放着我也没事,自己身子要紧。”
孟小婉收了笑,淡淡盯着他。
“夫君这话妾却不好接,不是妾身不想去歇息,是夫君抓住了婉儿的手不肯放,如此只好陪了夫君半夜。”
是这样?
张哲刚有些惭愧的看了自己的手一眼,下一刻却笑了。
因为他发现小妻子在撒谎,她身上这件月色广袖竟是虚穿着的,里面那件分明是她家居就寝的服饰。他突然伸手在自己床上另一侧一摸,眼睛却盯着孟小婉的脸。
果不其然孟小婉见到他这个动作,玉脸当即微微一红,她竟是忘了整理昨晚睡在夫君身边的痕迹。
她心中薄恼,这个人酒刚醒,怎地就如此刁滑,一点也哄不住!
张哲突然起身,一把就捉住了孟小婉的手。
“娘子,如此记挂.....我......,”
满脸羞意的孟小婉,咬着嘴唇,轻轻挣脱了手腕,缓缓的站了起来。她不动声色的从一边案上取了一封未拆封的信来,在张哲眼前晃了一晃。
“洛家二姑娘的信,夫君说妾身是拆还是不拆呢?”
张哲顿时觉得头大如斗。
忽然一阵香烟火光燃起,张哲一抬头,却看见孟小婉把那没拆开的信在烛火上点着了,然后随意的扔在了一个瓷盘里。
“夫君那日在孟家烧了那封信,妾身今天还你一封,”孟小婉在张哲身边再次坐下,“我本想试探夫君与那洛二姑娘的事,比如为何连续两日都去那太阳山。但转念一想,却觉得好没意思,你分明与她没有关联,却是我自己心里拈了酸,想要故意寻你的短处。我,啊~~。”
天旋地转,孟小婉一时羞不可耐,她竟被张哲不声不响的一把抱住,落入了丈夫的怀里。两只充满了男子气息的胳膊紧紧的抱住了她,她只觉得一身瘫软,竟一时忘记了呼吸。
“夫君~~,”字字发颤,孟小婉想用手去推他,可却软软的使不上力。
张哲双脚落地,一抬手就把孟小婉来了个公主抱。
他心头燃着一把火,但看着怀中孟小婉紧闭的双眼和颤抖的睫毛,他心里到底还是强忍住了冲动。
张哲转身轻轻将孟小婉放在了床上,正用手去脱她虚穿着的广袖,却听到了孟小婉颤抖的低音,“夫~君!”
有害怕有羞涩也有委求。
张哲摇摇头,剥去了她的外衣,然后替她盖上了薄毯。
“娘子半夜未睡,且先小憩一下。不过,娘子刚才唤我,可是有其他事?”
孟小婉气羞不过,把眼一闭,不去看他。
却不妨张哲突然一低头,在她的玉脸上啄了一口。啄出了一道红痕,迅速染遍了头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