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十二,林通判府上,林芙娘恋恋不舍的将书本轻轻合上,取过丝巾仔细包了书本的四边,这才放进一个极精巧的红色镂空木盒里。
一日前,张哲托霍炳成给林芙娘、玉瑶甚至徐娘子都各自送了一本精装版的《西游释厄传》。林芙娘先是爱这书的材质和包装,看了几百字又爱上这字,拿着当字帖蒙了好几回。可惜字太小,委实不好蒙。
当她看完两回,这书就彻底丢不开手。
今日午后的文会,她竟差点都忘却。
眼看着时间太紧,她的丫鬟菱花大着胆子又进来催了一回。
“姑娘,再不动身,你这个会首怕是要最后一个到了。”
林芙娘突然一指外面:“那是什么?”
菱花转头一望,林芙娘却抿着嘴举手在她头上拍了三下。
“姑娘打我作甚?”菱花捂住头退了几步,一脸的委屈。
林芙娘指着丫鬟,恨铁不成钢的叹了一句:“果真是个连顽石都不如的俗人!那猴子悟得,你却悟不得。可见是个没有福分的。”
菱花抱着头走出来,几个丫鬟都围了上来,看她抱着头就拍手笑话她。
“姑娘也让你悟了不成?加上你,这三巴掌我们房里人都挨遍了!可没一个懂姑娘的意思,按姑娘的说法,我们都是无可救药的俗物,咯咯咯咯。”
“笑甚么,还不去牵了车马来,姑娘这就要动身了。”菱花放下手,心里又好气又好笑,怪不得这些人叫自己去叫姑娘,却是也想自己挨这三巴掌。也不知那本书里写了什么,自己姑娘本来做事就有些出格,如今却是越发让人看不懂了。
林家出面办的文会,还是在读月楼。
林芙娘到的时候,人都已经来了泰半。苏大家来得早,正与一群士子周旋,这时才见到林芙娘,便拉了她往屏风后去。
“你倒是做的好东道?这时才来。我还当你路上出了什么岔子,累我担心半天。”
林芙娘眼珠一转,看着苏明烟的后脑勺却有些手痒。
但是看到苏明烟那满头金玉,这发式怕是花了好长时间才弄好的,林芙娘不得不生生忍住了。
“苏姐姐怕是个有慧根的,待我会后再试上一试。”
屏风后摆了三桌,都是闺中女儿家。
林芙娘刚刚坐下,就听见宋家嫡五小姐轻呼了一声。她转头一看,却是洛家的四丫头正一脸高深莫测的把手从宋五小姐的后脑上拿开。
“洛小四,你作甚,我这发式可弄了一早上!”
洛家四姑娘还没来得及感叹,就听到有人说出了她心里的台词。
“宋小五,果然也是个俗物。她这是约你三更后背着人去见她!”
宋五姑娘苦笑不得的看着林芙娘:“这又是什么时兴的机锋?你们却不先告诉我。”
苏大家突然嫣然一笑看向了林芙娘。
“阿芙,我刚才拉着你进来的时候,一直觉得脑后有些凉飕飕的,你是不是方才也准备考上我一考的?”
林芙娘瘪瘪嘴:“还不是因为你这发式比宋小五的还要麻烦。”
“好了,这什么机锋等会后再说与我知,”苏大家拉着她叮嘱,“今日文会不比往日,宋家花了绝大的心思。我方才转了一圈,各县历年的童试案首已经来了八个,便是六年来的郡考中的三位榜首秀才也全到了。人称郡中第一俊才的唐岩并四位举士也在宋家那席喝茶。我知你性子爽利,最看不得俗人。但是今日好歹要忍一忍,把你那狂士的性子收上一收,不要随意给人难看。”
林芙娘取出袖中的折扇,轻轻一击手心:“我既然应了这等俗事,自然会忠人所诺。我这几日兴致不错,也懒得与他们一般见识。待会后,姐姐且随我回家,芙娘有本奇书要卖弄一二。”
苏明烟含笑看着她:“我早听玉瑶妹子和徐娘子说,那张信之送了一本极精美的《西游释厄传》给她们。莫非芙娘所说就是张信之所著此书?”
“是也不是,”林芙娘的扇子一展,“笔者是一个叫吴某恩的人,张信之说是代录。书中所载委实瑰丽奇幻,待姐姐看后可不要想着留着我的书就好。”
此次文会并无什么新意,只把文比的内容加多了些,分成了春夏秋冬四季诗文比试。若有出彩的诗文,便让到场的名妓弹唱一曲。
屏风外的大厅内,一溜排开了二十余座。宋家费巨资请来的七八位名妓就坐在西侧的位置。
诸妓中以玉瑶和徐娘子为首。
玉瑶一身青色瑶裙,分外宁静,无言中却顾盼生辉;徐娘子一身蓝色襦裙,青幅束发,媚态深藏。两人着装与其他女子大相径庭,却把满堂男子的目光牢牢的盯住了。
宋二公子强行把自己的目光从这二女的身上收回,为了让这二女齐聚此会,他宋家可是花了不少力气。
如今武陵风月中,有好事者将玉瑶排在了第一等,美其名曰“玉云衣”,红丸未悬的玉瑶如今是郡中男子最为思慕之人。玉瑶如今等闲都不见客,轻烟舫的主事也是个目光长的,索性摘了玉瑶的牌子就是不挂,将一众轻烟舫的访客急的冒烟。
而那徐娘子原本一次陪茶所费就要三两银子,谈说不过一炷香的时间,见得三次便值一亩良田。后因为与那假货的一夕之欢,陪茶一次便跌到了二两。映花馆将她送到了畅音阁,由一群戏迷捧着,银子也没少赚。偏偏这徐娘子是个极懂风色的,人前为张信之的爱妻出了一口恶气,而也得了张信之一词相赠。如今人们也将“徐卷帘”的名号叫开了,偏是五两银子还见不到人!
宋二公子摇摇头,为了请这两位来,每家馆里都送了五十两的脂粉钱,人情还费了不少。不过这两位到场的效果也极有用,今日武陵才子来了一大半,好些人都是冲着二女来的。
四比之中,春夏已过,如今众人正在讨论秋文,所请名妓中也除了这两位之外,都凑趣开嗓将才子们的文作唱了一回。
昔日武陵第一才子唐岩,正在缠着玉瑶,定要她将自己的诗作唱上一回。玉瑶只管摇头,将那诗放在了一边。有一位名妓欲打个圆场,取了唐岩的诗句就要唱,却被唐岩劈手夺过。
喝得半醉的唐岩冷笑:“某的诗句,只给玉瑶来唱。汝何颜目,敢自荐献丑?”
那名妓忍了一把泪,捂着脸出去了。玉瑶被气得发抖,倒是徐娘子拦在了玉瑶前面。
众目睽睽之下,唐岩就要去拉扯徐娘子。
宋二公子一脸铁青冷声问身边随从:“方才唐岩身边的是谁,哪个把他灌醉的?不晓得他醉后疯癫的名声么?”
“回、回郎君的话,似乎是洛三公子。”
宋秀峦转头看向了洛家那席,正好遇上了洛三公子似笑非笑的眼神。洛家家主向来与孙同知交好,对于洛三公子的小动作,宋秀峦一点也不意外。
他意外的是,边上突然窜出一个人来,一脚把唐岩踹翻在地。
“吃俺霍大一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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