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夜大雪纷飞。
桂荷院的正房晚上要了两次热水。
两只柔弱无骨的小手在被子里替张哲轻轻揉着腰,张哲浑身舒服得快哼出声来。
两口子半个月来,难得如此和睦。
“娘子果然大才,这管家才几天,不说顾家的下人,就是白鹭几个也越发勤快了起来。”
孟小婉在他怀里换了个姿势,压着笑问:“夫君缘何如此看?”
“不说别的,就说今夜要了两次热水,白鹭和白莺居然须臾就送了进来。这些丫头可不是上进了许多?”
孟小婉憋着笑不说话,乌云似的长发散了一枕头,蜷缩着只露头顶,且用手指在丈夫的胸膛上画着圈。
张哲舔舔舌头,那汤里的异味还在。
“只是钱婆子最近是不是懈怠了些,今晚这汤味道不大合胃,手艺竟差了这许多。”
“哪里是钱婆子的手艺差了,这是外祖母小厨房送来,指定给你补身子的。”
“陈婆子的手艺?不会吧,前天吃她下的面,手艺也是不差的。”
张哲这时才发现怀里的孟小婉在一个劲的耸肩,这是在偷笑。
摸摸娘子的头,他忽然发问:“知不知道那汤里放了些什么?”
“嗯,拿给夫君吃的东西,妾身自然要弄清楚的。这汤里,有乌参、红归、血枣、鹿茸和春根,按大夫的方子配比了,用鹿血加山泉水熬的。听说为了让鹿血不成块,老太太房里的两个丫鬟,轮流守着搅拌了小半日。啊!”
孟小婉一声低呼,被“怒气磅礴”的张哲捉住了腰。
“你们给我下药!!!”
“你自己亲外祖母的吩咐,却不能怨我。大夫也说是滋养的方子,什么下药,也忒难听了。”
“婉儿,你才十九,若真是有孕......。”
“书上说十八即可,夫君可说不过我。”
“婉儿,”
“嗯?”
“小孩子,....,很讨厌的。啊,别掐人!”
孟小婉点点张哲:“妾身还不困,夫君把那肚子里的话本儿再说一段。”
张哲可有点累,迷迷糊糊的说:“他来到中原,见到一位美貌姑娘,从此追随于石榴裙边,什.....殆尽。那位姑娘到东,他便随到东;那姑娘到西,他便跟到西。任谁看来,都道他是.....薄子弟,那不是可惜之至么?.....。”
说的是《天龙八部中鸠摩智讽刺段正淳的一段话。
谁知孟小婉却摇了一摇丈夫。
“谁爱听这天龙?那个王语嫣是个傻子,慕容郎君若是有一丝挂念她,又哪里来的那些事?夫君便是把她说的再美十倍,妾也不喜她。还有那段王子,果真家学渊源,见一个爱一个,莫不是夫君心中也是这样想的?”
张哲强行睁开疲倦的双眼:“娘子却想听哪一段?”
孟小婉在他怀里紧了紧:“妾身只爱那胡氏夫妇的故事,窗外雪大,不正是听这故事的时候?”
“白雪苍茫,一对夫妻抱着一个孩儿从雪山中走来......。”
飞狐外传在塌上只更新了一千字,两人又要了一回热水。
结果一觉都睡到了天大亮。
顾家大厅,换了一身水绿色袄裙的孟小婉,手中抱着一个手炉,厅里设了两个碳盘,她在翻看桌上几个妹妹的课业。
顾家四姐妹都端端正正的坐在一边,目光随着表嫂的目光而移动。
“六妹妹的字,却是大有长进。这半个月苦功,算是没有白费,”孟小婉赞了沐仪一句,把小丫头逗高兴了,又打趣她说,“待会儿你表兄回来,我便好好羞羞他,竟还说我们沐仪是道士。”
沐仪又兴奋又害羞,索性捂着脸笑,把几个姐姐都乐得不行。几个丫鬟躲在帷幕后面去,也捂着肚子笑。
孟小婉放下沐仪的字帖,又看起了沁怡的诗作。
“嗯!五妹妹的诗才这是见天在涨啊,”孟小婉诚恳的点评,可沁怡却好强的问了一句,“嫂嫂,大约要多久能超过表兄?”
涵仪正好含了一口热茶,听到妹妹的话,一口气没忍住全部喷在了地上,拼命的咳嗽起来。她的丫鬟枣雀急忙上来替她擦衣服领子和顺气。
顾淑仪一手捂着脸,另一手指着沁怡,又气又笑的对沁怡的大丫鬟翠杏说:“快叫媒婆子来,把你们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姑娘找个婆家送了去,她怎么不说自己要当圣人去?”
孟小婉知道沁怡是个心高气傲的,对自己的丈夫是一百个不服气,但是被张哲戏弄了两回后,也不敢招惹他了。只在私底下用功,想着能胜过张哲一回。
“五妹妹想的事情,嫂嫂我已经想了大半年,却也不知道该如何越了他去。五妹妹若是有了心得,不妨私下告诉嫂嫂。”
听了孟小婉的话,满屋子的丫鬟婆子都笑。
点评了四个姑娘的课业,顾家几姐妹互相对视了几眼,还是最大的顾淑仪开了口。
“我们听闻嫂嫂那里有半房子前朝名人书稿,都是表兄替嫂嫂弄来的,我们想去见见世面,不知嫂子可答应?”
“那些可都是我最爱的,看的时候都小心些,不然仔细明日的课业翻了倍。白莺,带姑娘们去转转,仔细路上的雪。”
顾家几姐妹高高兴兴的跟着白莺走了。
孟小婉这才冷下了脸来,从几个姑娘课业的下方抽出了几张拜帖来。
“这吕朱唐史四家,我也没派人上门催账,怎么就不约而同的送了帖子上门。这几位掌家大娘子,还都要一个一个的来,她们这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
陈妈妈替孟小婉把手炉换了一个,劝了她一句。
“大娘子莫费心思了,她们既然是分开了来,就必然不是一起来闹事的。许是真的想和咱们家谈谈还钱的事。”
“夫君说过,这是两省观察使都用了印的文书,这江左道彭观察使摆明卖了一个人情给贺观察,如今贺观察夺取祈郡在即,断没有人敢跳出来惹贺观察的,除非这十三家去告御状。我不是怕她们闹事,倒是想知道究竟发生了何事,让她们竟是互相防着来拜访我。”
白鹂一溜烟的掀帘子进了大厅。
“大娘子,大门上的老田头来报。说是那莫家的人竟不知羞耻的把聘礼扔在门口就跑了,说是明日再来取之前三姑娘的婚书。”
孟小婉怔了一下:“如此我倒是明白了,敢情这几家都是看上我们家的三妹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