孬娃会北卑话,这对于张哲来说是个不小的惊喜。
原来教孬娃放羊的就是一个来自北卑的残废奴隶。这让张哲对三个北卑俘虏的审问变得相当的顺利。
这三个北卑人已经被接连出现的“神迹”震撼到了骨头里。满天的金黄光芒、几百具死状凄惨的焦尸、还有张三七发出了神光和乾休手里的“雷电”,让这三个家伙一万分的相信,是苍古神带着神光亲自下凡处死了塔默儿这些人。
北卑俘虏的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反而让张哲有些坐蜡了。
他没有料到这个塔默儿居然是星空汗的亲信,这个千人队更是直属王帐的大汗亲军。
无论是塔默儿的失踪、还是死亡,都会让星空汗对大郑产生疑虑,进而影响他的对北方三国的攻略力度。
而且要是星空汗严查起来,自己怕是逃不出对方的眼睛。毕竟很多人都知道,塔默儿离开营地是为了追杀自己一行。
“这是塔默儿违背了自己的诺言,与尊贵的您约好的事,却在事后反悔,这才惹怒了伟大的苍古神,将罪人们都烧死!我们都有罪,请尊贵的大人让我们成为您的奴隶,以作为惩罚!”
有时候愚昧可以让人变得极为英勇,但也有的时候愚昧能让人变得极为虔诚。
图托、米尔哈和巴坎,这三个精锐的北卑王军精锐只在半天内就自愿成为了张哲的奴隶。他们将在老汉马侉子的手下,负责照料马匹。
“塔默儿带领部队离开驻地,用的借口是游猎。这在胡人来说,就算离开十天半个月都很寻常。咱们接下来的几天,要做的事情就是养好这些马儿。”
张哲对众人说完就看向了高地下方荒原里。
那里五百多匹马儿在奔驰,其中更有雄壮的百多匹公马。
“大人,也许我们应该派人去寻找下一处水草地。不然就这样上路的话,一旦缺了水草,人和马都受不了几天。”
向张哲提出这个建议的是马侉子。
张哲也觉得有理,便让张三七和乾休带了二十个人,骑了新到手的四十匹健康战马提前出发探路。
在张三七他们出发两天后,随着母马们的情况都稳定下来。
随着张哲一声令下,亲兵们将长矛再次拆成五根,用油布裹起来,与钢板一道打包,放在了自己的另一匹马上。
亲兵们全部都是一人双马,或者一人三马的踏上了继续西去的旅途。可就算是这样,也还有两百多匹马没有人带。也幸好有三个北卑人和老汉马侉子在,他们熟练的就将马群驱动了起来,跟在了大队的后面。
沿着古道走了一天多,他们就在沙海的边缘发现了张三七等人留下的记号。沿着记号一路追寻,张哲他们抵达了一个荒原裂缝下的洞窟内。
这个洞窟深处有一方潭水,而且因为洞内温度高于外界,洞窟里此刻还长满了青草。
几百匹马儿顿时一拥而上,自入冬以来,它们从来没有这样畅快的吃过青草了。
张哲也在这里找到了张三七留下的信,字迹如人,如同鬼画符一般。
他们一行人能发现这里,也是机缘巧合。
三七的吴人鸡和乾休的千里镜,就是他们寻找水源地的依仗。可当他们抵达沙漠边缘的时候,却一直没有收获。
直到一只鹞子袭击了三七的吴人鸡,结果三七怒气上头,操纵着吴人鸡仗着体型一路追杀。可鹞子的速度太快了,它只在乾休的千里镜上留下了一道残影,而后就飞入了这道裂缝。
张三七本来是想来拆鹞子家的,结果却被他发现了这个好地方。至于那只敢于招惹张三七的鹞子,不提也罢,反正乾休与三七都说肉太柴了。
“看样子,他们已经在昨天就进入了沙海,让大家休整一日,把水和食物都备好,尤其是我弄来的那些大水囊都装满!”
张哲吩咐了高德术去做这些事,自己却拉着孬娃到一边,继续去学北卑话。他体内的那些纳米机器人,可是有着强大的辅助记忆功能,估计再有几天,他就能说一口带有孬娃特色的北卑话了。
在第二天的时候,张哲居然接到了张三七的步话机信号。
信号虽然不好,但也说明张三七其实并没有走多远。在这种完全没有电磁干扰、地势平坦的情况下,这种魔改的步话机最大的接收距离能达到四十公里。
张三七那一行人大概是迷失了方向。果然这厮所谓学会了用“指北针”,就是个谎言。
在通过步话机得到张哲的指示后,张三七调整了前进的方向,很快就从频道里消失了。看来这次是找对了方向。
沙漠某处,张三七一个人站在沙丘上,将换下来的电池小心的收好,再次放飞了他心爱的吴人鸡。
这次他学聪明了,在吴人鸡的外表上沾满了之前那只鹞鹰的羽毛,还不断的在天空中做出盘旋的飞行痕迹。
换过两次电池之后,两只沙鹰被吴人鸡吸引了过来,它们以为在吴人鸡的下方有猎物,所以吴人鸡才会一直在这里盘旋。
可惜下面没有猎物,倒是有一群手持弩箭的两脚兽,凶恶的很。
被欺骗上当的沙鹰,只能乖乖的离开。
而之前那只搞不清两脚兽不能惹的“傻鸟”,则一直跟在他们的后面。大几万的加强版吴人鸡续航能力也是有限,好在这两只沙鹰没有飞多远,在西南方三十里外就落了下来。
这里有一片不大的绿洲。
千百年来,几乎没有人类抵达过这里。
在看到绿洲之后,探索队的所有人都高声欢呼了起来。同时,他们对三七那只金属神鹰的敬畏也越来越浓烈了。
在绿洲休整了小半日,张三七就开始用步话机持续呼叫张哲。
按照约定,这个时候后方大队应该已经进入了沙海。
张哲不是笔直前进的,而是在进入沙海后,以出发点按五十里为半径的扇面,进行弧形机动,以便收到三七从各自可能的方向发来的信号。
在收到信号之后,再按探索队的提示往有水源的地方前进。
张哲进入沙漠的第二天就成功抵达了绿洲,而就在他们进入绿洲的时候,遇到了张三七留下的两个亲兵,才知道张三七等人才走了没多久。
张三七将他的坏心思全部用在了那对沙鹰夫妇身上。他派人彻夜守着绿洲水源,不让沙鹰靠近,沙鹰最后无奈的向西北方向飞去。
吴人鸡急忙跟上,不过这次却跟丢了。
张三七和乾休商量了一下,干脆按着沙鹰飞走的这条路线直接笔直前进,还在绿洲留了两个人,以便继续驱赶可能杀个回马枪的沙鹰夫妇。
张哲等人又在绿洲休整了一日,那对沙鹰夫妇没有回来。
它们又被张三七用同样的招式耍了,吴人鸡的盘旋再次引来了它们,然后又把这群两脚兽引到了下一个水源地。
第五日的时候,这对沙鹰夫妇悲愤的离开了沙海的范围,因为它们最后一处水源地,也被那群可恶的两脚兽给占据了。
反正不远处就是草原,它们准备去那边看看。
十二月初三,张哲的队伍一个不少的走出了沙漠。他们途经四个绿洲,其中有两个是人类从来没有发现过的。而有一个绿洲也很特别,那里布满了屠杀的痕迹,那是李家、上官家和罗家犯罪的地点。
在这四个绿洲里,张哲都故意留宿了一日。他从网上采购了一批太阳能信号塔,六十公斤一套,他在每个绿洲都安装了一套。
当下次他再路过这里,将会更加的方便和安全,当然这个方便和安全仅仅是针对他而言。
十二月初六。
荒芜的土地上,一座破旧的城市出现在了远方。
云上郡到了。
张三七当即组好了自己的长矛,将一面白底红边黑色楷书字体的“张”字大旗穿上,立在了张哲的马后。
耿良也取了一根长矛,将一面红边白底的长幡挑了起来,上书四个大字“云上太守”。
大郑尚金,故所有的旗帜都以白底为主。而按照大郑律制,官旗的边缘要与官员的品级相符。
由于张哲如今是从四品官职,服色为深绯,也就是深红色,所以他的旗帜边缘都以深红色点缀。
太守的大旗直驱城下,几个百姓看到了反而是转头就跑。
失去了官府管理的云上郡,自然不会有人来组织迎接新太守。
张哲率先驱马而入,第一眼看到的就是被人拆得干干净净的城门。他记得马侉子说过,在胡人烧了城门,并不许再修之后,城里人就陆续将破坏的城门拿去当柴烧了。
云上郡早就没有了衙门建筑,被烧成白地的衙门原址上,陆陆续续有人占了修宅院。而最后一批占据这里的人,正是李、上官和罗三家人!
张哲一身深红色的官袍,跨马提刀,带着轰隆隆的马队,直接来到了三家所在的位置。
果然这里正是城池中轴线的中心,不见常有的衙门,只有三个大院。
三家人举家东归,留下看家的都没几个人。
耿良、谢伦和高德术各带了十个亲兵,踢开三家的门就闯了进去,不多时就将三家留下的十几个人给赶了出来。
“官府衙门所在,你们也敢侵占?!”
看到马上青年一身深红官袍,三家留守的人都吓得战战兢兢,话都说不利索。好在这几个都是三家的奴婢,张哲也没为难他们,都当场宣布解除奴籍,让他们各回各家。
这三家人都已经死绝,再加上这里本来就是衙门用地,张哲便心安理得的把这三个大院给占了。
最大院子的李府被他定做了衙门办公的场所,上官家的院子归他住,而罗家的院子则当做了亲兵们居住的地方。
新太守到任,百名武士,数百战马,还没下马就拿下了李家、上官家和罗家的宅院。
这个消息迅速传遍了郡城。
如今正是冬季,郡中大部分的人都赶回来猫冬了,至于没有回来的,估计是再也回不来了。
十二月初六,这一日不年不节的,可满郡城的百姓都开始走亲访友了起来。几乎都会在寒暄几句之后,就谈起这个新来的太守大人。
毕竟云上郡的日子苦,众人都是有一日算一日,若是新太守提起税钱来,却如何是好?至于对抗新太守,还是算了吧。
李家那三家一共六十名武士就能横行云上,更何况太守手下的武士更多。百姓们自然商量不出个什么有用的东西来,平白担忧了一整夜。
第二日一早,百姓们就发现破败的城楼上多了一面大旗。
一面红边白底的“郑”字大旗,在寒风中飘扬。
除此之外,这位新太守只在城门招贴了一张安民告示,说了一些文绉绉的话,并没有做出其他的举动。
郡民们继续一日又一日的苦熬,肚子依旧是空空的,眼见的就要过年了,一户户的炊烟开始消散,不再升起。
这种情况一直持续到了腊月二十六,这一年的小年夜。
大牛角粮店门口出了人命。
大牛角粮店不卖粮,而是收粮食的地方。这是距离云上郡城最近的部落穆勒特部在郡中开设的收粮地。
毕竟今年牛羊饿死太多,穆勒特部也缺过冬的粮食。
而这个部落买粮的方式也奇特。店里有十多个胡人,每天都会有人出去,到大街上去用刀子抓一个人回来,然后就叫那人家里拿粮食来赎。
没粮食的话,就拿那人来喂狗。
今日里,胡人再次捕捉到了一个女孩儿,女孩的寡母哪里有粮食赎人,直接在粮店前撞死了。
十多个胡人,手持弯刀得意洋洋的看着周边愤怒的郡民们。
“你们这些中原狗!”领头的胡人,指着地上女子尸体哈哈大笑,“我穆勒特部有五百武士,你们连把像样的菜刀都没有!人多有个屁用,都给大爷散开!仔细大爷明日去你家里拿人换粮食!”
忽然一声弓弦爆响,一支利箭直接射中了胡人首领的额头。
马蹄声阵响,满脸铁青的张哲骑马而来,他身后的谢伦正在马上收弓拔刀。人群纷纷散开,都把目光投向了这位名义上是他们父母官的男子身上。
十多名胡人见有人杀了他们的首领,都暴怒的杀了上来。
可惜他们在城里横行太久,却忘记了对方可不是手无寸铁。
“给本官杀光他们!”
张哲身后二十骑杀出,手弩发射,结果只有一人冲到了张哲的马前十步。耿良从一侧纵马而出,大剑一挥,将此人连人带刀都斩成了两断。
“好!”云上人可不怕杀戮,反而纷纷叫好。
“本官来迟了!”张哲沉声看着那倒伏在地的女子尸体,“可你们也须是男人?!区区十三个胡人,就吓住了你们几百人?!”
有汉子当即就不服:“你给我把刀,我立马出城斩几个胡狗来!”
也有人大喊:“太守,你这话好没道理,俺们要是灭了这几个,人家穆勒特部来洗城,您是守还是不守啊?”
“守个逑!”有人笑道,“城门没有,城墙漏风,怎么守?”
这时已经有街坊过来,帮着把女子的尸首收敛,也从粮店里救出了被关押的三个孩子,其中就包括女子的女儿。
看着小女孩趴在娘亲的尸体上嚎哭,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
这时张三七从粮店里走了出来,在张哲的耳边说了几句话。
“劳资给你刀,你敢去杀胡人?”张哲忽然问向了第一个搭话的汉子。
那汉子的脸一下子就涨红了,扯着脖子就喊。
“刀给我!”
张哲没有理他,而是冷笑着看着周边所有人。
“本官自有办法守得住云上城,可你们却有胆子杀人么?”他随手指了指身边的粮店,“穆勒特部的粮店我是抄定了,里面的粮食大约能让满城人吃个半顿,也可以让几千人吃个三四顿。可后面怎么办?”
所有人都看向了年轻的太守,谁家不是在饿死的边缘上徘回?
“吃完了这半顿,”张哲的语气愈发的冷冽,“是不是就准备给老子娘准备后事?让婆娘和娃生生饿死?明年春天,俺们还熬得到么?”
有个老汉走了出来,拱手道:“大人,您是父母官,您说我们该怎么办?我们也变不出粮食来啊。往年受灾,往往饿死半城的人。谁家孩子不是一膀子的力气,可有力气没地方使啊?”
张哲也没有回答老汉的话,而是看向了周边越聚越多的郡民。
“家里已经断炊的人,老婆孩子和爹娘不肯再张嘴沾粮食的人,都把手给我举起来,让本官看看!”
云上郡民们齐齐一怔,不料一个半大孩子在人群中率先举起了手。
很快一只只手都或干脆或犹豫的举了起来,片刻之后,张哲的眼前出现了一片手臂组成的森林。
“本官没那么多粮食给你们!”
郡民们哗然,可张哲马上又说了一句:“所以本官决定去抢!就是缺些人手,谁敢去?”
他的话刚说完,谢伦就把一把短柄斧头扔出,砸在了之前说要去杀胡人的汉子面前。
张哲又指着那把斧子,大声喊道:“要么,就学从来,今年冬天饿死半城的人。要么,就跟本官出去抢一波,了不起也是死半城的人。本官绝对死在你们前面。刀子本官没有,斧子,劳资管够!”
“草原上的规矩,本官才来几日就已经清楚了,你们住了这么些年,怎么还不明白?”张哲一把撕掉了自己的官服,露出了内里的铁甲,“劳资带着几千人去灭了穆勒特,其他部落还敢跟俺们叫板么?!”
听到张哲的话,之前那个汉子勐的就操起了地上的斧子。
“太守,算俺一个!”
“现在,本官再问你们,敢随本官去抢粮食的人又有几个,把手举起来!”轻蔑问句的刺激下,一只只胳膊再次形成了森林。
张哲心中感叹,云上民风可用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