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千疮百孔？？？你管这个叫千疮百孔？？？

后面那两个人完全傻了，看了一眼赵紫彤，又看了一眼何深，再看了一眼赵紫彤，目光中充满了迷茫。

我是谁？我在哪？我要做什么？

我真的是在本科学校里学习本科知识吗？我真的没有在研究生或者博士的地方，学习超越自己知识阶层的知识吗？

你管刚刚那个水平的演奏，叫千疮百孔？

别的不说，今年入学的前十名有没有这个水平还不一定呢，其他的人就更别提了，他们能不能达到这个水平的一半还不知道……

但是，接下来的事情，让他们更加傻眼。

赵紫彤学姐，她居然，无比沉默的地下了头，然后小声，且委屈的说道。

“嗯，我知道……我错了好多。”

何深淡淡的开口道：“说说吧，错了哪里？”

“我……我不应该分心……”

“不是这个我说的不是这个地方，我说的是作品里面，问题在哪？”

“我……”

赵紫彤挠了挠头，从口袋里掏出一份乐谱，看了一眼，小声说道。

“我有很多地方的声部区分不够明显。”

“还有呢？”

“还有，还有……”

赵紫彤左顾右盼，她也不知道说什么，只是感觉自己弹得还不够好。

何深看着赵紫彤这个样子，叹了一口气，将赵紫彤的乐谱拿过来，指着上面的音符，开口问道。

“这个地方，是什么？”

赵紫彤看了一眼，发现何深指的地方是一处音阶下行以及上行的中间点，立刻试探性地回答道。

“是……音阶？”

“不，是和声终结！”

何深摇了摇头，指着上面的音符，特别是自己手指的那个地方，用力敲打了两下，然后开口道。

“这个地方的和声走完了，走到了尽头，重新回到了主调，你知道吗？”

“知，知……道……”

“知道还不做？和声终结需要有一个终止的感觉，你做了吗？你没有，手指直接落了下去，就那么直接开始了下一句话，你这样的动作，让人很难相信，你是学音乐的……”

“……”

后面的两个人麻木了，感觉自己又突然被戳了一刀。

刚刚的那个音乐还不算是学音乐的？那么自己算什么？砸木头的？

弹棉花的？

还是什么莫名其妙的玩意……

何深没有理会后面两名学生的情绪，他根本完全没有注意到后面两名同学的情绪，他就只是淡淡的继续开口道。

“我要的感觉，你没有给我，不仅仅这个地方，你这一整首作品中，乐句的呼吸，情绪，还有和声的终结感，你都没有给我，你给了我什么？就只有一个声部划分，这个有什么用？”

此时此刻，后面的两个人几乎要喊出来了。

“声部划分欸！声部划分的那么清晰的，就好像是三四个人在做同一个工作欸，这个怎么没有用了？啊？”

“这也太严格了吧？？？”

……

可惜，赵紫彤脸上没有露出任何的神情，她似乎早就已经习惯了被何深指责这个地方出现问题，只是默默地点了点头，小声开口道。

“很抱歉，老师，我这个地方错了……”

“错了，就再来一遍。”

“好的……”

赵紫彤立刻点头，手指重新放在了钢琴上，稍微停顿了一下，在心中连忙回忆了一下之前何深说过的事情。

把后面还有两名大一新生的事情，直接抛在脑后。

好好学习，不要去管其他人的评价。

然后，手指抬起，缓缓按下。

当……

声音，比之前更加空灵，更加漂亮。

声部之间的区分，也更加的明显。

男高音，男低音，女高音，女低音……

四种完全不同的音色混合在一起，看似混杂，却又泾渭分明。

“这……这股感觉？”

后面那两个人惊呆了！

不过，这个只是一个开始，赵紫彤将自己的注意力完全放在了音乐性上面，特别注重自己的手，对于音乐的处理。

音符，完全的断开，但是……并没有彻底断开。

在抬起的瞬间，下一颗音符砸下。

如雨雾一半，你可以明显的发现每一颗音符之间的连线，但是实际上去听，每一颗音符全都断开。

断开，只是一个开始，重点……是断连！

在断开的同时，让乐句连成线条！

断句，很好做，基本上是个人都可以做出来，只需要在弹下一颗音，等到其松开之前，都不要去按下下一刻音，那么音乐就是断的。

连句，也很好做，只需要在抬起一颗音之前，按下下一刻音，让声音提前出来，覆盖掉前面一颗音，那么音乐就是连贯的。

但是……连断，很难做！

首先，音乐要是断开的，其次，音乐要是练成一条线的！

两种完全不同的感觉，混杂在一起，让人难以分辨是连是断，却又能非常清晰的感知到，这个就是连断的感觉。

这种感觉，需要巴赫的这些作品，演奏到了非常深的境界，才有可能达到。

但是现在……赵紫彤达到了！

对于后面那两位，全省前一百的选手，非常难的技术，赵紫彤达到了。

不仅如此，她还对自己并不满意！

除了她对自己不满意之外，何深，也同样的并不满意！

他在不停的指出赵紫彤演奏中出现的问题，而赵紫彤也在让自己的全部精神力集中起来，全力以赴地去修改何深对她提出的问题，尽可能地演奏出那一种，独属于巴赫的那股感觉。

两个人都在飞快的提升着自身的水平，能非常清晰地感受到，自身的水平在提高。

何深通过讲解音乐，回顾自身对于音乐的理解，从而达到更高深的一个境界。

赵紫彤，通过学习何深的讲解，向着入门级走去。

她，在这种状态下，已经非常接近入门级的水平。

入门级，将乐曲中所标识的，每一处细节，全部做出来，那么你这一首作品，就会入门。

当你能够对这首作品开始有自己的想法，你才可以从入门，走到专精级。

赵紫彤，正在向着入门级走去。

时间流逝的非常快，赵紫彤还没有注意到时间的流逝，何深便直接叫了停。

“好了，今天就先到这个地方，之后的内容，我们下节课再讲，你已经把我说的，都录制下来了？”

“嗯……”

赵紫彤突然从努力学习的状态中缓过神来，用力喘了一口气，擦了一下额头上的汗，对着何深灿烂一笑。

“当然，老师你之前说的，我绝对不会忘，每次上课我都有录音，然后回去认真的听，不过……”

“不过？”

“不过我还能继续上半个小时吗？我觉得我还能继续坚持下来，可以继续坚持半个多小时，到两个小时。”

看着赵紫彤，何深并没有说话，就是这样一直看着她，看到她有那么一点点心虚后，摇了摇头。

“不行。”

“欸？为什么不行啊……”

“你还需要练习，我给你上了那么多课了，我知道你的底线在哪里，如果继续给你上，等你回去之后，你可能就没有精力继续练习钢琴了。”

何深摇了摇头，对着赵紫彤随意开口解释道。

“自己一个人的练习，是最轻松的，然后是录制音频，再然后，则是上课，比上课压力更大，消耗精神的，便是比赛。”

“如果把你的所有精力全部消耗干净，你再去学习其他的东西，不管是练琴，还是给自己录制音频，你都会感觉道没有力气，从而事倍功半。”

“欸……”

赵紫彤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无奈的苦笑一下，她还想着把这一首作品彻底磨完呢，没想到居然老师不肯给她上。

没办法，只能等下次了。

赵紫彤起身，对着那倒数的两名学生，摆了摆手，笑着道。

“那个，师弟们，我就先走了，你们好好上课，一定要认真的听讲哦~”

说罢，她也离开了教室。

那倒数的二人组，相互看了一眼，咽了一口口水。

何深看向这两个人，淡淡地开口问道。

“接下来，你们谁先来？”

不知道为什么，他们两个人把这句话，听成了“谁先来送死”，不由得啪嗒一声往后一趟。

就这种情况，谁敢上啊？

弹成那个样子，都是直接被教训的份，如果他们自己上的话，岂不是要一直被教育到死？

这，还是算了吧……

要不，转专业？

钢琴这玩意真的太难了，妈妈我想学其他的乐器，呜呜呜，老师太恐怖了……

倒数第二的那位纠结再三，然后看向何深，试图给自己最后一点希望。

如果赵紫彤不是中游呢？说不定她是最顶尖的学生，只是以为自己是中游水平呢？

这样不就给了自己一点点信心了吗？

倒数第二的那位，起身，对着何深小声问道。

“那个，老师，我想要问一下，刚刚走的那一位，她的水平，怎么样啊？”

“她的水平？”

何深愣了一下，完全没有想到自己这两个学生居然会关心赵紫彤的水平，不由得摸了一下自己的下巴，犹豫片刻后，开口道。

“应该是末游水平吧，她还有很多的问题还没有解决，不过如果她所有的问题都解决了，应该就可以达到中游水平了。”

何深这个地方说的，是在赵紫彤这个年纪的，专业钢琴演奏者中的末游水平，而并非其他的末游。

比如音乐学院的末游，或者大二年纪中的末游。

简单来说，赵紫彤现在虽然弹得已经快要达到入门级了，可是她在她这个年纪的那些，全世界专业钢琴演奏者中，水平并不算高。

因为她的起步太晚了，别人的作品存量都已经达到了几十首作品，她才达到了一两首作品。

还有一大堆作品没有完全完成。

她的水平，当然是末游，即使她已经很努力的把作品往专精级别带。

等她有将近30首作品，属于专精级的话，她就差不多达到了上游的位置，基本上可以全世界到处跑，去参加那些专门为20岁之下的年轻人设置的比赛。

毕竟那些少年大佬级别的人，基本上他们的作品全部都是专精级，绝对没有大师级。

这些人都已经可以全世界拿奖，他们手中的作品还不一定有赵紫彤多，赵紫彤凭什么不能晋升全世界上游的那一群青年音乐家？

赵紫彤她也是一直被何深批评水平不够，才导致她一直以为自己是一个普通中游的水平。

而这些倒数的学生，他们则完全是根据自身的经验，从自身出发，得出那个样子的结果。

可惜……标准不一样，对于自身的定位就差太多，造成了信息也就差太多。

赵紫彤现在这个水平进学校，差不都是大一的新生中，前十的水平。

如果单纯论作品的话，就她的那一首肖邦第一钢琴叙事曲，她的水平也达到了大四毕业的水平。

如果不是她的其他作品在拖后腿，她的成绩绝对可以更高！

甚至，比现在的计梦婷更高！

不过……

何深突然摇了摇头，赵紫彤和计梦婷之间，究竟谁更强，还真的说不定。

赵紫彤她是基础被自己掰过来了，才逐渐展现出她的天赋。

而计梦婷，她老师之前完全没有在意过她的基础，想的只是不停地催着她练习曲子，打算等她到学校里的时候，再重新拉回去练习基本功。

可是谁能想到，她居然没有报自己之前老师的学校，而是跑到江州师范大学来了。

然后还点名，非要成为自己的学生……

真不知道，赵紫彤和计梦婷两个人，在基础都牢固了之后，谁的天赋更高一点。

何深想到这个地方，不由得露出一丝微笑。

站在一边的两名学生，看着何深说完话后，露出的微笑，不由得产生了一丝绝望的情绪。

你管这个，叫末游？？？

这个是末游？？？

比之前的中游更离谱了好吧！！！

她都是末游了，那么自己是什么，不入流的杂鱼吗？

呜呜呜，别骂了别骂了，孩子知道错了，别骂了，再骂人傻了。

两个人苦着脸看着何深，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

何深很快从思考中清醒过来，看着莫名其妙苦着脸的两个人，皱了皱眉头。

“怎么了？为什么苦着脸，你们谁先来上课？早点上完课，我们早点下课吃饭。”

“这……”

两个人看了一眼，用看难兄难弟的表情苦笑一声，倒数第一的先走了上去，如同上刑场一般，坐到钢琴之上，对着何深绝望道！

“老师，请指导！”

说罢，他的手劈里啪啦的演奏一番，然后看向何深，期待着何深能够说出一点点好听的话来，给他一点希望。

可惜……何深并没有看着他，而是看向另外一个，倒数第二名的那位，点了点头。

“你，也直接弹一下吧，我还不清楚你们的实力。”

“欸？”

两个人同时愣住了，随后而来的，便是更大的苦涩。

看看人家，人家的实力才有资格被老师所记住，自己这些人的实力，太过于辣鸡，连被记住的机会都没有。

呜呜呜……

我们好菜啊。

倒数第二的那位，也同样眼睛一闭，走到钢琴的边缘，将谱子放在一边后，劈里啪啦地就是一阵演奏。

然后，两个人同时看向何深，目光无比的可怜。

何深看着两个人，摸了摸自己的下巴，沉吟片刻后，艰难地点了一下头。

“嗯，还……不错，吧，至少比我预期中，稍微好了那么一点点……”

嗯？比预期中，稍微好了那么一点点？

等等，你到底是怎么想的我们啊喂，为什么我们这个样子，比前面两个查了那么多，还能比你预期中想的要好上那么一点？

难道在你的心中，我们两个人是那种完全不会弹琴的吗？我们好歹也是全华国内，不说前三百，前五百总有的吧？难道在你的心里就这么差？

两个人听到何深的说话，刚起了一股逆反的感觉，可是一想到之前被批评的计梦婷，还有赵紫彤二人……

他们心中的那一股气立刻消散了下去，看着何深，摇了摇头。

算了算了，你看前面那些人被批评的多么惨，能从何老师这边得到一点表扬，已经算不错的了，没必要在乎那么多有的没的……

所以……

太好了！我们是辣鸡欸！

两个人相互看了一眼，然后一起叹了一口气。

“多谢老师的夸奖，那么我们……现在开始上课？”

“嗯，好的，我们现在开始上课，先从简单的开始，最基础的音阶琶音吧，你们两个人一起来，一个人一台琴。”

何深走到琴房的中间，指着两台琴对着他们说道。

两个人老老实实地走了过去，开始弹奏起了音阶琶音，心中没有任何一点点的反抗的意图。

能怎么办呢？就受着呗。

你看年纪第一的那个计梦婷，还不是一样地被要求演奏音阶琶音？自己这种辣鸡，还有什么好反抗的？

就这样吧，安心弹琴吧，累了。

一时间，整个琴房无比的和谐，何深就在这种莫名其妙且诡异的氛围下，上完了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