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午最近奇异地发现，之前那种动不动就遇到杀手、高人、离谱事件的生活，似乎突然间就离自己远去了。

而在没有了诸如“李家的拯救者”、“山贼克星”、“赤木道人看上的弟子”、“虚假的先天高手”这类名头后，尹午在这个世界里最本质的身份，终究只是一个小跑堂......只是这个跑堂的待遇未免太好了些。

酒保如今每天收拾完酒桌后，都会羡慕地来到后厨，望着那一车一车被拉进来的食材怔怔出神。

“伙夫大哥，今天有没有俺的份啊？”

酒保凑到伙夫旁边，舔着脸嘿嘿笑道。

“你快别做梦了，”

伙夫手上的菜刀飞快翻转，一刀将一大块不知是什么禽畜的肉切成九等份，头也不回地说道：

“你的那份掌柜六年前就出过了，想要自己跟他说去。”

“那还是算了。”

酒保悻悻然地缩回脑袋，突然又想起一事，再次凑到伙夫身边，鬼鬼祟祟地朝四周张望一阵，才竭力压低声音好奇道：

“伙夫大哥，你说掌柜为啥对尹兄弟这么看好......该不会是他的私生子吧？”

“你可别瞎说！”

伙夫将菜刀剁在菜板上，狠狠瞪了酒保一眼后，同样也是四周张望了一圈，这才回过头来小声说道：“掌柜一身纯阳功，三十年来未逢敌手，怎么可能有私生子！”

“喔喔！”

酒保的眼神明亮而闪烁，满脸的肌肉都随之兴奋跳动，简直快要扭曲成一个八卦的形状。

“嘿嘿！”

看着酒保崇敬的目光，伙夫只觉得浑身舒畅，不由多说了两句：

“你也别觉得掌柜就偏心尹兄弟......你虽然在后天阶段进展神速，甚至能轻轻松松就能凝练精血，但却迟迟摸不透炼精化气的法门......须知道，后天始终只是后天，你要是不能三花聚顶，这辈子便只能耍耍一把子苦力气，而尹兄弟只要熬过这一关，却是立即就天高、那个海阔了！”

酒保挠了挠头，脸上倒也没有什么妒忌或是不好意思地神色，反而比平日里多了一份认真：

“伙夫大哥，你是知道的，俺脑子笨了些，不擅长感悟啥的，就喜欢耍力气......再说了，甭管先天后天，终究也是肉体凡胎，只要被俺逮到，要么一拳打死他，要么两拳打死他，要么乱拳打死他，总不至于太难！”

“......你！”

伙夫很想像以前那样把酒保提起来责骂一通，但看着酒保认真的神色，心里突然软了几分，放弃了这个念头，只是表面上仍旧气骂道：“把这些菜给尹兄弟送下去！快别在这里碍我的眼！”

“得嘞！”

酒保见到伙夫没有像以往那样骂自己，欢天喜地地提起旁边硕大无比的篮子，转身向后院那道隐蔽的石门跑去。

……

地下，尹午正艰难地咽下一块碗口大的精肉。

他怎么也想不到，伙夫说要传授给自己打熬气血的功法，竟然就是不停地吃！

过去几天里，每日申时客人走得差不多后，尹午就会被伙夫喊到地下，递给他一大盘辨不出种属的肉类，然后就是……

吃！

起初掌柜还来看过一眼，尹午犹记得自己看到掌柜露出心痛的神色之后，便不由自主地放慢了手上的动作。

但在下一刻，掌柜脸上的心痛就转为了凶狠……那是尹午第一次见到掌柜出手，而目的却是为了把食物塞进自己嘴里。

此时见到酒保又提着篮子下来，尹午连忙摆手：

“酒保兄弟，这样会积食的……要不，你帮我吃点儿？”

酒保明显有几分意动，但瞥了一眼头顶之后，还是坚定地把篮子塞到了尹午手里，义正言辞地说道：

“尹兄弟，这俺就得批评批评你了……这些都是掌柜和伙夫大哥的一片好心，价值不菲，你怎么可以就这样随意转送，那未免也太对不起掌柜和伙夫大哥了！”

尹午面带愁容，嘴角一塌下去，腮帮子上的方块肌肉顿时就显露出来：

“你看看，我这几天牙都吃疼了，这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酒保抬了抬眉毛，看向尹午，真诚地说道：

“以俺的经验，大概半年也就差不多了……不过尹兄弟你天赋不凡，说不定五个半月就能成？”

尹午听得差点没吐出血来。

这要连吃半年下去，重度脂肪肝都是最轻的吧？

酒保摸了摸下巴，回忆起刚刚伙夫所说的话，顿时装模作样起来：

“尹兄弟，你也别觉得这是在折磨你……须知道，不经历这么一遭，你始终算不得真正的先天，那后天高手还有一把子苦力气可以耍呢，你这先天却连一丁点力气都使不上。”

尹午听了酒保这番话，眼中浮现起从耿忠面前逃命的画面，面色顿时变得凝重，认认真真地向酒保道了声谢：

“多谢酒保兄弟提醒！”

随即又拿起一块足有十二三斤的后腿肉，坚毅地啃了下去。

“啊这！”

酒保原本只是平日里被伙夫教训惯了，难得有机会能教训教训别人，这才学起了伙夫的语气。

却没想到尹午竟是听进去了，酒保挠了挠后脑勺，心想难道真是我平日里太荒废了吗，满脸迷茫地回后厨找伙夫去了。

尹午艰难吞下一口后腿肉，只觉得整个胃里已经没有丝毫多余的空间，每多吃一口都能感觉到胃被撑大了一分，几乎就在破裂的边缘了。

‘我这不会胃穿孔吧……’

尹午费劲地低下头，看了一眼自己仿若怀胎十月的肚子，心里不由想起一件事来。

之前他曾在沽镇遇到过一帮五虎门的水货后天，并在与对方进行了亲切友好的谈话后，获得了炼精化气的常识。

按那五虎门里的功法，凝练精血时非但不能大吃特吃，反而要节饮食、薄滋味，身无摇动，心无杂妄，方能令气血纯净，化为精血。

但当尹午将这段讲给伙夫听的时候，伙夫却只是不屑冷笑：

“气血讲究纯不杂一是对的，但不吃东西，气血亏损，就算凝练成精血了又才几滴？根本就是绝了自己先天之路！”

“掌柜让我传你的，乃是心远阁在后天阶段便能纵横无敌的无上法门，能将外来的血食纯化为自身的气血，绝无杂质！这样一来，不仅凝练精血进境飞快，精血也是源源不绝，凭此成就先天，便自然立于不败之地！”

尹午当时听得连连意动，忙问伙夫这是什么法门。

伙夫自矜一笑：“这与你所学的《阴符经》也有些关系，据说同样也是黄帝所传，名为五藏大要。”

尹午冥思苦想好一阵，才终于确定自己读书时从未听过这个名字，不由兴趣更浓：

“伙夫大哥，这也是道功典籍么，怎么我却没听说过？”

“噢，”

伙夫笑眯了眼，露出一排白静的牙齿，手里的菜刀随意翻了个刀花，自豪道：

“这并非道功，而是一本菜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