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张帛书……如何能有前知之能？”

掌柜瞪大了眼睛，嘴里虽然仍旧不可置信，但心里却实打实地兴奋了起来。

吃瓜啊，谁能不爱听呢？

何况这还涉及到了当今修为第一人，甚至已经称得上一声人仙的赤木道人的隐秘。

赤木道人全无隐瞒，坦然说道：

“我也不知其中奥秘……这张帛书碎片乃是我家中传下，起初只是空无一物，等到我开始习武后，偶然发现只要念诵一个人的名字，其上便会显现出那人的生平……我自然也查看过我自己。”

“这实在是不可思议，所以你才对自己的所作所为笃信不疑，甚至能找到我这家小店……”

掌柜叹息一声，然后扭捏着问道：

“那张帛书可否借我一观？”

赤木道人神情冷漠，木然不语。

“好吧好吧，不给看就算了……”

掌柜嘟囔了两句，连金丹人仙都坐在自己面前了，那再出一个记载众生生平的帛书，似乎也算不得太离奇？

但他突然想到一件事，略微侧过身子，斜视着赤木道人：

“既然你说我今夜一定会死在你掌中……那你此前说我把李一平引来就放我一命，岂不是自相矛盾？”

赤木道人面色毫无波澜，淡淡地扫了掌柜一眼，以一种理所当然的语气开口说道：

“你若真将李一平引来，也只会尝试与他联手毁我肉身，终究还是会死在我的手上。”

“我之前的确是这么打算的，但我现在却改主意了……现在我对如果不按照那张帛书上预定的情况去做，到底会发生什么更加好奇！”

掌柜越说越兴奋，双手撑着桌面，稍有些发福的身躯几乎要贴到赤木道人面前，压低声音激动地蛊惑着：

“难道你就没有试过不按照上面写的去做？大道五十，天衍四九，人遁其一……纵使真有天命一说，也该能给人留下余地！”

掌柜这话一出，便看见对面赤木道人一直古井无波的脸上，突然浮现出了一种奇异的神色，似乎有些懊恼，又有一丝无奈，但更多的却是一种接受之后的平静。

“我七岁开始习武，只不过学的一本普通功法，用了五年才后天大成。”

沉默片刻，赤木道人突然开口，说起了自己的少年时光。

掌柜虽然满心疑惑，但隐隐约约猜到，自己很快就要听到赤木道人的一个大秘密了，于是接口问了那个所有听故事的人都会问的问题：

“然后呢？”

“然后……我十五岁时拜入清风观，被观内隐居的全真道派的长老暗中收为弟子，又顶着师傅的劝说，选了那本从来没人修得成的《太上导引三光九变妙经》作为先天练气之基，只用两天就成功晋升先天。”

全真道派隐世长老……

只用两天就成功晋升先天……

这两件事从赤木道人嘴里说出来，就好像吃饭喝水那样简单，但掌柜却听得变了颜色，原本他就不怎么在意姿态，此时表情就更加夸张，几乎要把下巴都惊掉。

“原来道长您不仅天资过人，修为高深，连福泽也是圆满……”

掌柜捂着腮帮子，一副牙疼的表情说道：

“《太上导引三光九变妙经》……我连听都没听过，想必这也是你命中注定要学的了？”

“不错！”

赤木道人的脸色缓缓归于平静，淡淡开口说了下去：

“等到我年满十八，便离了观里，游历江湖，寻找我命中注定的机遇……只是短短两年时光，修为便突飞猛进，触摸到了神元妙用。”

说道这里，赤木道人抬眼看向掌柜，略微戏谑道：

“便是我二十岁的时候，我也有把握收拾下此时的你，何况如今又过了十七年。”

“浸淫神元之道一十七载，要收拾我简直不要太简单……可笑我四十岁时炼气化神，就以为自己已经是心远阁建立以来天资最聪者……”

掌柜苦笑一声，突然发现有什么不对劲，愕然地看向赤木道人，张大了嘴，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赤木道人二十岁炼气化神，如今过去一十七载……不说金丹修为本就能延年益寿，便是一个普通人，三十七岁的年纪也应该是正当壮年！

而赤木道人此时看过去便说比掌柜还大上十七岁也有人信！

莫说掌柜了，便是尹午早先看过赤木道人的生平，知道他与李一平相遇，拿到昆吾剑谱残本时只有三十七岁，但等到他亲眼见到赤木道人时，也下意识地把对方当成了甲子老人！

“呵呵呵……”

赤木道人轻笑起来，似乎对见到掌柜这副表情极为开怀，脸上的老相总算淡薄了一些。

“我唯一一次尝试不按照帛书上的记录去做，便是炼气化神、三花交汇之时……若以原本功法，当引日月星三光灌顶，汇聚成大三合，从此仙途坦荡，只要再积累底蕴，迟早能够位列仙班，飞升传说中的天宫，成为天帝手下的仙官……”

掌柜听到这里，面色变得古怪起来，显然是猜到了一些后续：

“所以……你没有按照功法修行……”

“当然没有。”

不知是否是掌柜的错觉，他隐隐约约听到赤木道人冷笑了一声，还没等他去确认，便听到赤木道人继续说道：

“这世上，哪儿来的引动日月星三光的法子？要不是我按着前文一路修行到了先天，我几乎都要怀疑这本经书只是前人的杜撰或是幻想了！”

“因此，你只有自创一条路出来，才能在先天绝顶后再做突破！”

这话虽然是推断，但掌柜却说得异常肯定！

“不错……这是我第一次违背帛书上的记录，也是最后一次……”

赤木道人似乎是在叹息，但脸色却逐渐归于平静，直至之前的木然：

“莫说根本找不到法子，就算真能找到，难道我辛苦修行，就只是为了去天上做别人臣子的么？既然无法汇聚大三合，那我便只好以小三合凝聚顶上三花，虽然没有原本所描述的那般无穷伟力，总算也能超脱凡俗，更兼不用飞升天宫，刚好留在凡间当一个清净的散仙！”

“可你这一点都不清净啊……”

掌柜愁眉苦脸地说道：

“你暗中建立金丹道教，若只是为了广收门徒，传播自身之道也罢了……可你还暗中渗透朝廷，以延寿之法蛊惑他们接受你的灌顶，上到大都提刑司，下至沽镇守军，都有你的人，江北原本就是你的老家，此时就更不用说了……”

“我是个生意人，原本并不关心这些事情，但总归还清楚一点……”

掌柜缓缓抬头，直视着赤木道人的双眼，一字一顿地说道：

“若是家国不稳，老百姓就吃不上饭，而老百姓吃不上饭，我就做不了生意……久而久之，大家都没有活路，难道全去学你这样修炼成仙么！？”

“没有活路……那这老天为何不给我留一条活路？”

赤木道人嗤笑一声：“既然命中注定我要突破先天，创建金丹道教，乃至覆灭这外族建立的黑水国，那为何不让我有机会按照原本经文顺利结成金丹？如今我以神人鬼之法汇聚小三合，本以为从此长生久视，却发现阳寿少了一半，每天都以成倍的速度衰老……换作是你，你甘心么！？”

换作是你，你甘心么！？

“当然甘心！”

交谈至此，掌柜终于冷笑一声，头一次不客气地对赤木道人说道：

“这不就是你的命中注定么？无论那张帛书是真是假，你也无非是看到自己能修炼成仙，甚至成就九五至尊，这才接受它作为你的命运，现在命运到了，你为什么不接受？”

掌柜腾地站起身来，双手撑着桌面，俯视着赤木道人，冷声说道：

“既然你不肯接受你的命运，那么……”

“……我们也不接受！”

嗤！

掌柜话音刚落，一道半透明的白光从外面突破墙壁，眨眼间就刺到了赤木道人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