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午与李一平两人带着掌柜的遗体赶到襄阳李宅时,天色都已经大亮了。
李怜如竟似早有准备,一边差使小红安顿尹午两人,又亲自去将宅里家丁仆从警告了一顿,确保此事不会外传。
虽然李怜如对李一平仍旧没什么好脸色,但却对尹午极为上心,得知掌柜是尹午极亲近的师长之后,更是亲自带人将宅内一间安静而舒适的独院收拾出来,用以安放掌柜的遗体。
李怜如领着尹午到了客房,便极有眼色地退了出去,还叮嘱小红把守在院外,别让家丁打扰了尹午。
她虽然不知道尹午和自己堂兄昨夜做了什么事情,但也能看得出来,此时的尹午需要与掌柜独处一段时间。
‘掌柜啊……你可真是给我出了好大个难题!’
僻静的客房内,尹午却不像李怜如猜想得那样伤感,只是脸上有着淡淡的惆怅,和一丝轻微的困惑。
‘原本我也以为,掌柜收留我必然有着利用我的心思,但他却始终没有提过,昨夜还是我自己要来的,否则于心难安……’
尹午胸中有着太多的疑问,但能回答他的那个人却只能静静地躺在床上,脸上还挂着最后那丝笑意,一如当初暗示尹午拍自己马屁的模样。
‘掌柜最后那丝缅怀之意,到底是我的错觉,还是……难道掌柜认得我?这不可能!’
自尹午穿越到这个时代之后,遭遇过太多从未有过经历,饶是以他来自后世的见识,也无从判断其后的根由。
‘这个世界,明明国朝体制、人物风俗都与我熟知的历史一模一样,偏偏只有修行这一点,后世完全没有记载……到底还是不是我原本的世界,又或者这些全都真实不虚,只是被人掩盖了?’
一念至此,尹午更是脑袋都要胀破了,但却突然灵光一闪,脑海中升起一个念头:
‘若是后者……那说不定真有人知道这些,甚至就是他们掩盖了这部分历史!’
倘若后世之中还有谁可能知道这些事情,尹午所认识的人中便有着一个……
中央古代文献研究中心,高石!
正是这位高副所长将自己从学校提进了课题组,也是他将长生秘卷交到了自己手上,若说他什么都不知情,尹午便是打死他也不会信的!
更何况,尹午还记得自己穿越之前的那次暴乱,能在研究中心安插下内应,甚至隐约影响到了特殊安保处,若说这里面没有什么秘密,那简直傻子听了都要发笑。
“哈哈,哈哈哈哈……原来我早就有机会弄清楚长生秘卷的秘密,却把两年时间都拿去摸鱼了!”
尹午呆呆地回想了一阵,突然像个傻子地大笑起来,他笑得眼泪几乎都要流出来,声音更是远远传了出去,令守在院外的小红差点以为尹先生犯了失心疯。
‘可惜,长生秘卷还是无法查到后世之事,而我也没有机会去亲口问一问他了……嗯?’
尹午突然想到一事,笑声戛然而止,整个人呆立不动,仿佛中了传说中的定身法一般。
他却是突然记起来,自己手中的长生秘卷或许因为是碎片的缘故,用起来才有着诸多不便,但是……
赤木道人手中,还有一张疑似长生秘卷的帛书!
若能拿到赤木道人手中的那张帛书,说不得就可以补全一部分长生秘卷的功能!
尹午被自己这个念头震惊地久久回不过神。
毕竟,他昨夜才领教了赤木道人的厉害,甚至在以有心算无心的情况下,施展了超度法仪,还拼死了掌柜,自己也身受重伤……而赤木道人虽然什么也没有得到,但付出的代价也仅仅是中剑半寸!
或许还有经历了超度法仪后留下的一些后遗症,比如肉身与元神不稳,此后必然衰败得更快……但无论如何,尹午几人昨夜不仅败了,更是败得极为惨重!
一想到自己要去图谋这个当世无敌的金丹人仙,尹午后背就不由冒出了一阵冷汗。
“咚咚咚!”
客房的大门被人不客气地从外敲响,顿时令尹午回过神来。
此时此地,能突破小红的把守,还如此理所当然地砸尹午房门的人,也只有一个了。
“李大侠可是有什么指教?”
尹午拉开房门,无奈地问道。
果不其然,门外站的正是李一平。
李一平先是探头望了一眼房内的掌柜,又回过头来看向尹午,正色道:
“快点收拾好出来,有大事发生了!”
尹午听得一怔,随即转为肃然:
“我马上就好!”
……
李宅正堂内不知何时搭起了一张小方桌,尹午、李一平与李怜如三人,此时正各自坐在桌子一侧。
青衣小红从旁侍立,却久久没能倒好茶水,反而警惕地看着对面的李一平,整个人仿佛一只受惊了的雏鹰,随时可能展翅扑击。
“怎么,大都旁系就这么没有规矩,看到本家主人都不知道问候一声?”
李一平挑眉看了一眼小红,冷声说道,自与赤木道人交手之后,他就彻底变了一个人似的,再没有过去坊间称颂的那般温润模样。
“如今我才是本家,而你只是一个被朝廷通缉的杀人凶犯,哦,如今或许还要被金丹道教所追杀……能将黑白两道得罪完,难道也值得让人尊敬?”
见到李一平欺负自己的贴身侍从,李怜如却是毫不留情地反唇相讥,听得夹在中间的尹午头昏脑胀,只能双手一按桌面,大声喊道:
“好了!先说要紧事!”
一说到正事,李一平与李怜如全都安静下来,一旁的小红悄悄朝尹午投去一个钦佩的眼神。
李怜如伸出纤纤玉手,不知从哪里抽出来一卷信笺,放在桌面上展开铺平,示意尹午自己看。
“……也就是说,金丹道教已经收买了几处重镇的守军,不日就要起兵造反,甚至还以灌顶之法打造了一支全是后天武者的军队?”
尹午深深吸了一口凉气,只觉得牙根都在隐隐作痛:
“这才过去半夜,他哪里来的这么多功夫?你们又是哪里来的消息?”
“我自然有我的渠道……如此声势,自然不是一夜而成,赤木道人蓄谋已久,昨夜又听了你那阴神成道的法子,只怕更坚定了起兵造反的决心……若不将整个黑水国都化做他的祭祀,他岂会认命甘心!?”
李一平嘿然一笑,直视着尹午的眼睛:
“如今这个局面,一大半都是你的责任!”
尹午默然不语,但李怜如却从旁帮他辩解道:
“我虽没见过赤木道人,但也能猜到他必然是一个野心勃勃之辈,这又怎么怪得到尹先生头上?”
“更何况,”
李怜如眼神冰冷,口中话语更是尖刻:
“若说到狠毒,比起你这为了苟活而杀自己全家之人,只怕赤木道人还不及你万一呢!”
“好了!”
尹午突然一喝,一道无形声波从他喉咙处扩散出来,虽然没有对李怜如两人造成伤害,却将他们发出的声音尽数消磨。
李怜如立刻乖巧端坐,而李一平见到尹午无意中展现出来的这一手,同样也闭上了嘴,眼神中更是有些惊疑不定。
“这些事情……该我做的,我都会接下……”
尹午抓了抓头发,突然笑出声来:
“但这却不是因为你们,更不是为了黑水国皇室,而是因为这是掌柜的遗命!”
“尹先生请放心,”
见到尹午这副神情,李怜如却是立刻说道:
“李家上下,必然会全力支持你!”
“你……”
李一平听到李怜如这番表态,心中有些不适,刚要开口,却被李怜如冰冷的眼神逼了回去。
尹午没有注意到这一幕,而是自言自语,困扰起来:
“只是……我该如何去做呢?”
李怜如似乎早有腹稿,听到尹午的疑问,不假思索地答道:
“赤木道人以提拔修为,灌顶延寿作为诱惑,不断渗透朝堂,以襄阳知府近日的表现来看,地方上已经不可信了,而朝廷的情况暂时不明……因此,尹先生只有去联络其他门派,最好能说动他们高手尽出,直接格杀赤木道人!”
“……我?”
尹午虽然有心除掉赤木道人,但听到李怜如这番建议之后,却还是觉得有些荒谬:
“我区区一个跑堂,如何去说服江湖上的其他门派?”
“尹先生这却是妄自菲薄了……”
李怜如深深地看了尹午一眼,然后才缓缓说道:
“你现在可不是区区一个跑堂……而是心远阁新任大掌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