泥台上下,赛场内外,无论是军中兵员,还是平民百姓,俱都是一片哗然。
大庭广众之下,还没动手就喊认输,你不要面子的么?
但薛三儿此刻反而平静了下来,话一出口,就再无反悔的机会了,面子哪有小命要紧?
但台上主官却不这么想,他面沉如水,一双三角眼斜盯着薛三儿,嘴唇几乎未动,说出来的话语却如寒冰刺骨:
“薛三,这机会来之不易,你可想好了?”
“大人,我……我想好了!”
薛三儿原本还想解释两句,但看到主官的脸色,立即明智地收回了后面的话语,苦笑一声下了泥台。
他知道自己今日的表现,必然将传遍营中,说不得还会被福元印听闻,可谓一身的前途都毁了,终究还是不甘心地回头望了一眼,正好看到主官宣布这一场酒保获胜,然后酒保下台的一幕。
薛三突然福至心灵,凑了上去,将靠过来正准备说点什么的高太白挤到一旁,拉住酒保匆匆地朝人少的方向走去。
‘鲍九兄弟怎么跟薛三去了,难道薛三……被鲍兄弟买通了!?’
高太白突然瞪大了眼睛,紧紧抿住嘴唇,生怕自己一不小心将这个猜测说客出来。
……
酒保任凭薛三儿将自己拉到营帐之后,倒不是薛三儿手劲太大,而是酒保也很想听听这个“上面有人”的薛兄,到底要跟自己说什么。
他要真有什么歪心思,那酒保说不得反而要佩服他一下了。
可惜薛三儿没有给酒保这个机会,而是转头看了看,确认四下无人后,殷切地从怀中掏出了……
几个银锭。
上面刻有“益州局,德光一年”等字样,面额也不过五十一锭,这几个加起来,也就二百多两。
对于普通人家来说自然是笔大钱,但放到与小红交了朋友的酒保身上来说……咳咳,谁还没点私房钱了?
酒保面色怪异地盯着薛三儿,对方突然来这一手,倒是让他有些疑惑了,莫非……是想卖惨乞讨?
薛三儿却是没看出酒保眼中的神色,将这几块银锭塞到酒保手中,情真意切地说道:
“鲍兄弟,所谓一回生二回熟,我们第一次见面虽然没说过话,但我对你是一见如故,此时也算是故人了……”
“我们……是吗?”
酒保这下是真有点懵了,自己可没读过书,薛三儿这几句话又听起来似乎有些道理,但怎么总觉得哪里不太对?
“当然是了!”
薛三儿一把抱住酒保的大手,诚恳地看着他的眼睛说道:
“如今兄弟有难,有件事务必请你帮一帮!放心,必然不会让你为难的!”
酒保这下反应过来了,敢情这位薛兄,是找自己帮忙来了……自己还没当上官儿呢,怎么就有人来托自己办事?
不过酒保终究是一个善良热心的好孩子,因此他抽出了自己的手,在薛三儿肩膀上拍了拍,想了想,又学着尹午的做派,缓缓说道:
“既然是故人,那帮个忙能有啥为难的……”
薛三儿面色一喜,正要说话,却听得面前的酒保慢条斯理继续说道:
“倒是你这点儿银子……才让我很有些难啊!”
……
泥台上打得是如火如荼,如今刚进行到第二轮,尚有八个人在场,正在由主官分配对手。
酒保大步从营帐后转了出来,走到主官面前,憨厚笑道:
“我来迟了,大人恕罪,恕罪!”
“呵呵……”
那主官眼皮都不抬一下,皮笑肉不笑道:
“鲍九,你来得正好……刚刚你能令薛三儿直接认输,想必也是个有本事的人,因此这一轮本官给你仔细安排了个对手,也好让你活动活动身子。”
“那敢情好,多谢大人了!”
酒保乐呵呵地接过号牌,转身到台下找了个空处蹲着,却见到高太白小心翼翼地贴了过来。
“鲍九兄弟,你没事吧?”
“我能有什么事?”
酒保面露不解,心想自己虽然还没打赢擂台当上亲兵,但这也是迟早的事,所以拿点银子帮人办事……应该不算什么事儿吧?
高太白迟疑一阵,终于还是压低了声音,贴在酒保耳边说道:
“鲍九兄弟,我受了尹掌柜恩惠,拿你也是当朋友的,就直说了啊,你是不是……给薛三儿塞钱了?”
“哪有这回事!”
酒保当即叫起冤来,咱虽然只是区区一个小酒保,但自小接受掌柜的教导,哪怕李一平来了也只有收钱的份儿,什么时候给别人塞过钱?
“那就好……可惜,还是晚了!”
高太白先是一喜,复又一叹,见酒保还没反应过来,轻声说道:
“主官怀疑你买通了薛三儿,故意认输于你,这一轮给你安排了营中的一个好手,若你对上了……唉,要不你待会儿上台也直接认输吧,哪怕性命无虞,也容易落个残疾。”
“高兄弟,多谢你啦!”
酒保乐呵呵地拍了拍高太白的肩膀,欣喜于自己又多了一个朋友……小红给自己送过盘缠,薛三儿给自己塞了银子,这高太白虽然如今似乎有些窘迫,但说不定哪天就发达了呢?
“你……唉!自己多加小心吧!”
见酒保压根儿就没听进去自己的话,高太白也只能摇摇头,无奈叹息。
很快又到了酒保上场的时候,这一场的对手似乎在第一轮攒下了不少名气,刚一上台就有值守官兵与场外百姓欢呼,甚至还有私下开盘设赌的,只不过酒保自然赔率高的那一方。
“鲍九,还不快快上台!?”
主官站在泥台中央,睥睨着酒保,冷哼道。
“这就来,这就来了!”
酒保应了一声,又悄悄拉过高太白,将自己刚刚得自薛三儿的银子递了过去。
“鲍兄弟,你这是……?”
高太白拿到手一看……嚯!足足五百两!
这可将高太白看傻了眼,刚刚不还信誓旦旦地说自己没使钞能力嘛,怎么这会儿又……关键是现在再去塞银子,那也来不及了呀!
“高兄弟,看到那边设赌的没?”
酒保指了指人堆中正在往返穿梭的一个鬼鬼祟祟的汉子,对着高太白叮嘱道:
“去找他,帮我全押!”
“押谁?”
高太白傻傻地问了一句,心中隐隐生起一个猜测,却有些不敢相信。
“当然是押我!”
酒保傲然抬头,头也不回,回肠荡气,气吞山河:
“今天兄弟我就带你发点小财!”
说完,酒保就气势十足地……扒着泥台边缘,笨拙地爬了上去……
周围看众哈哈大笑,虽然酒保第一轮的时候是轻松跳上泥台的,但此时他们却全都选择了遗忘,纷纷出言嘲弄了起来,由此导致的直接结果,就是酒保的赔率一跌再跌,直破了一赔五的关口!
听着众人对酒保的嘲笑之声,高太白突然如梦初醒,拔腿跑到人群之中,拉住了那个开盘口的鬼祟汉子。
“不是,军爷,你听我解释……”
见高太白拉住自己,那鬼祟汉子顿时慌张了起来,顿时就想逃跑。
高太白虽然没啥实力,但好歹在步兵五营操练了两年,一把子穷力气还是有的,哪能让他挣脱了去?
只见高太白一手紧紧拽住鬼祟汉子的手臂,一手将酒保刚刚给的银子递了过去,压低嗓音道:
“给我也记上,五百两!”
“哎哟,原来您也是……”
那鬼祟汉子先是一惊,随即喜道:
“您可真有眼光,那军中好手现在虽然只是一赔三分,但也是稳赚不赔……”
那汉子还没说完,就被高太白不耐烦地打断了:
“谁要押他了?给我全押那个鲍九!”
“这……行!”
鬼祟汉子笑逐颜开,高太白押的也算大额了,真要押那军中好手,他自己怎么也是要……不能说赔,肯定是要少赚的。
但既然高太白要全押那个鲍九……豁哟,这位军爷可真是位大善人呐!
“等等!”
高太白突然出声,拉住了鬼祟汉子正要接过钱的手。
到手的银子又没了,那汉子心中不由暗骂一声,果然听高太白说道:
“给我……给我……”
“得,我还没记上,这就还给您!”
“还什么还,我……”
高太白本想让他直接记上,却突然鬼使神差地说道:
“我再押一百两,全押鲍九!”
“这可是您说的!”
鬼祟汉子欢天喜地地接过银子,生怕高太白再反悔,赶紧白纸黑字地给写了下来,转头一看,喜道:
“军爷您看,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