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络恍然从梦中惊醒,窗外已有光线透进来,天亮了。
下巴很疼,金络在铜镜前面看了眼,下巴被皇帝捏出一两个指印,她无奈地皱了皱眉头。
慈宁宫中,上了年纪的太后日日起得早,每天皇帝早朝的时辰,宫女太监已伺候太后用早膳。
太后吃絮了手里的人参燕窝粥,搁下碗筷,跟了太后一辈子的陪嫁李嬷嬷,送上一碟小菜。
太后拿勺子喝了两口,又意兴阑珊地放下了,说:“扉儿好容易娶了皇后,又偏是金家的女儿,他这是预备怎么样,好好的人丢在凤澜殿不管,大婚之夜去御书房了,哀家什么时候能抱上孙子啊。”
李嬷嬷随口说了几句无关痛痒的话,这话也就太后说说,她又能说的了什么呢。
金络梳洗打扮将下巴的指印用粉底遮盖好后,先到慈宁宫行礼。
此刻,宫女们已拥簇着皇后来慈宁宫,向太后请安。
一连串通报后,俯首叩拜,这可比自己在上个世界给皇后请安要礼重一些。
皇帝免去一切大婚礼节,太后还是第一次见到自己的儿媳妇。
那日皇帝突然说要立后,短短十来天,这皇后就娶进门了。
但仅是短暂的十来天,也有无数人企图跨过慈宁宫的门槛,来向她求得这世上难能可贵的缘分,或者说过去的半年来,这样的人络绎不绝。
见金络三跪九叩礼罢,李嬷嬷上前搀扶,太后细细打量眼前的人,微微一笑露出眼角慈祥的皱纹,握起金络的手道:“到底是丞相府的千金,生得这样好的品格样貌,你叫……金络?”
“是,母后若不嫌,唤臣妾闺名,便是臣妾的福气了。”
金络笑容端庄、温文有礼,即便第一次见太后,也毫不露怯。
“昨晚的事……”太后一生顺遂,为人和煦,除了那五年战乱中为儿子的担忧,从没费心做过任何事。
这后宫半年来也算一切太平,有了皇后本是好事,可儿子偏偏对金家充满了厌恶。
金络露出温婉一笑:“臣妾大婚之礼能顺顺当当,已是托太后娘娘的福。
奈何臣妾身单体弱,无法侍候皇上,幸得皇上仁心体恤,昨夜屈驾御书房。
真是臣妾的错了,请太后娘娘责罚”
如此说法已经是系统给出比较妥当的面子话了。
“何来的责罚一说,保重身子要紧,来日方长。”果然太后连连点头,又赞道,“皇后这般气质品格,果然错不了。”
皇上的后宫初初建立,半年来也算有了点模样,如今有主,我也安心了。”
太后示意李嬷嬷送上她的赏赐,亲手将一只鸾凤金玉手镯套入金络的手腕,慈祥地说:“连年征战,皇上尚且后继无人,但愿皇后早日为皇上开枝散叶。”
金络含笑答应着,天知道昨晚那情形,皇帝怎么可能和她生孩子。
李嬷嬷上前道:“皇后娘娘,就快是六宫向您请安的时辰,不如您先回凤澜殿。”
“也好”金络不卑不亢,行了一礼,“母后,臣妾先行告退,之后再来向您谢恩请安。”
皇后礼仪周正,拜过太后,便在宫女的拥簇下,离开了慈宁宫,一边走一边在脑子里和系统吐槽道:“做皇后果然很累,还得端着架子,装的好累啊。”
系统:“你就装着吧你。”
金络离开慈宁宫时,远处有几位大臣模样的人停在那里,他们远远地行礼,因非正式场合,金络也没有留心,被宫人们拥簇着便走了。
倒是慈宁宫里的太监殷勤地迎了上去,对为首一位样貌俊美的男子道:“将军大人,太后殿内刚才在见皇后娘娘,现在奴才迎进去。”
来者,正是谢太后的侄子谢端,是随韩扉打天下的赫赫功臣,二十五岁已拜天下兵马大元帅,是皇帝最为信任的大臣。
他的目光随着那明黄色倩影走远而收了回来,好脾气地应着:“无妨。”
金络沿着来路回凤澜殿,凤澜殿水天一色的开阔,风景别致,她被眼前景致所吸引,她都忘了和系统说话。
“皇后娘娘。”刘嬷嬷不得不上前来催促,“六宫妃嫔已经在殿外等候了。”
金络闻言,回眸朝殿外那一头看去,一乘乘软轿纷纷落下,绿衫红裙、窈窕多姿的女人们,正慢慢聚拢,只等皇后传旨,她们才能踏进凤澜店。
“今日就免了吧,我还有事。”金络对刘嬷嬷微微一笑,看到她脸上的僵滞,便问,“不可以吗?”
“这,这不合规矩。”刘嬷嬷这一早上,快被皇后折腾疯了,她静静的好像天边的仙子,美丽的容颜下一言一笑都那么温柔和蔼,可是说出的每句话,却好像刀子一般锐利,让刘嬷嬷不知如何才能接下。
“可我累了。”金络再次强调,现在自己已经是皇后了,一大早去给太后请完安,现在想回去睡个回笼觉了。
刘嬷嬷终究是奉皇命来到皇后身边的人,硬气起来道:“皇后娘娘,还请您入殿正座,等六宫妃嫔来行礼问安。”
金络记得昨夜皇帝说的话,他像是否认了自己皇后的尊贵,说她是父亲送来的礼物,要顺从,要老实,绝不能有非分之想。
皇帝,好像很恼怒自己的存在,既然如此,她又何必每日做这种毫无意义的事?她可是有背景的。
“皇后娘娘,您去哪儿?”刘嬷嬷本以为自己能镇住皇后,谁想她忽然转身离开,朝殿内走去。
刘嬷嬷慌张地跟在身后,可皇后步履沉稳不疾不徐,满身依旧是平和的气质,让人完全捉摸不透。
殿外的妃嫔们,本都好奇地看着凤澜宫的光景,忽然见皇后朝她们走来,惊讶不已。
这宫里终于有一个穿凤袍的女人了,可惜她们努力了半年,也没能有一人做主这凤澜宫,新来的皇后才十八岁,可她们里头最尊贵的丽妃,已经快二十了。
丽妃的轿子才刚刚落下,就见皇后朝岸上走来,那一抹刺目的明黄,让她的心微微一痛。
她渴望了半年的凤袍,到底是没能穿上。
“丽妃姐姐,皇后娘娘来了。”有人喊她。
“还不行礼?”丽妃冷然一声,率众嫔妃到殿外的广场,衣袂飘飘群芳叩拜,一大群女人排列整齐异口同声地喊着,“拜见皇后娘娘,娘娘千岁……”
金络的脚步倏然停下,这一刻她才感觉到恍惚,才感觉到迷茫,一切发生得太快了。
刚从上个世界过来就穿着凤冠霞帔进宫,这一切也只不过一天的时间。
这一刻,看着跪伏在脚下的衣裙华贵的女人们,她才隐约有了些成为皇后的真实感。
“皇后娘娘……”刘嬷嬷上前轻轻唤了声,示意发怔的金络该唤众妃起身。
“平身。”金络敛了敛神色,微微拂了拂宽大的袖子。
丽妃于群妃之首,施施然起身,端庄恭敬地道:“皇后娘娘,还请您到凤澜殿升座,接受臣妾们的叩拜”
金络含笑,落落大方:“就是特地来告知诸位,今日免了请安之礼,本宫还有事要处理,待之后闲暇,再与诸位闲话家常。”
妃嫔们面面相觑,金络则吩咐刘嬷嬷:“走吧?”
刘嬷嬷扯着嘴角尴尬地笑着,回眸看一眼丽妃,正和她一样笑得尴尬,但丽妃袖子下的手捏的发白,欠身道:“既然如此,今日臣妾就先告退了。”
金络淡淡一笑,转身重新走向恢宏的殿门。
刘嬷嬷见金络站在殿门前露出笑容,暗暗叹了一声,上前道:“娘娘,明日……”
金络面上是和气的笑容:“明日,就传召她们来吧。”
刘嬷嬷垂首称是,再抬头,皇后已步入正殿,宫女太监站在她身后尚未跟进去,这高大宽阔的殿堂中,只有皇后一人,可并没有显得她娇小,也许是那耀眼明媚的凤袍,又或许是她自身卓尔不凡的气质,都在彰显着,她是这凤澜殿的主人。
刘嬷嬷一笑,跟了上去。
皇上过来了此刻早朝已散,宣德殿后的听风阁中,海总管正在向皇帝叙述今早发生的一切,不论是皇后给太后请安,还是免了六宫觐见,以及她在太后面前担下昨夜的责任,事无巨细都要告知皇帝。”
韩扉想了想,搁下了手中的笔,径直朝门外走去。
海公公半句话也不敢问,只管跟着便是,他心里更担忧着,皇上可是叮嘱过刘嬷嬷,让皇后安分守己的,皇帝若因此大动肝火如何是好。”
然而事情,和海公公想的不一样,当他跟着皇帝到达凤澜殿外,只见殿门关着。
刘嬷嬷站在门外余光瞥见远处有熟悉的身影,等她再仔细看,那里的人已经朝这里走来。
刘嬷嬷拍门紧张地说:“娘娘,皇上过来了。”
金络叹了一声,真是不让人安生,随后赶紧起身穿着繁琐的宫装快速打卡殿门出来。
皇帝已信步而来,刘嬷嬷唯恐自己被牵连,先一步道:“皇上。”
皇帝道了平身,刘嬷嬷便搀扶皇后起来,她们才站定,便听韩扉道:“本应接受嫔妃请安的,现在为何关着门在殿内?”
金络抬起双眸,和煦阳光下,皇帝的面容比昨晚所见更清晰。
他很俊美,但是年龄和经历,在他的眼睛里留下了淡淡的沧桑。
他看似震怒的目光,并没有深深刻在眸子里,像是只虚浮在表层的,用来遮挡更深的东西。
但这和金络无关,她冷静地看着皇帝:“皇上,臣妾是六宫之主,这是后宫之事。”
相对于皇后的从容,韩扉感到他的出现显得毫无风度,仿佛就为了这点小事,特地跑来兴师问罪。
而她这番话,分毫不错。
皇帝也不记得自己到底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剑眉一蹙,冷然道:“皇后好大的威风?”
边上的刘嬷嬷睁大了眼睛,皇上生气了!
海公公在一旁,已是满头虚汗,皇上很生气了可不得了啊。
可是金络继续沉稳地说着:“掌管六宫这本也是臣妾的职责所在,何谈威风不威风?”
皇帝负手在身后,海公公和刘嬷嬷腿软,他们都在想,这个皇后娘娘是不是年纪太小了不懂事?
韩扉心里说不上的烦躁,怒然看了身边的海寿,意思仿佛是,即便三天很仓促,派去宫外的嬷嬷太监,到底有没有好好教这个女人?
他再看皇后,金络一脸平和、神情淡然,而这近乎冷漠的样子,和昨晚如出一辙,明明不是端庄贤淑的性格,偏要做出一副这样的面孔,虚伪至极。
“哼。”韩扉最后只冷哼一声,拂袖而去。
海公公和刘嬷嬷对视一眼,眼瞧着皇帝转身离去,海公公不得不跟着走了,金络屈膝行礼,直到皇帝走远,刘嬷嬷才来搀扶她,忍不住问:“娘娘,您不怕皇上吗?”
金络道:“怕,当然怕”
刘嬷嬷心里道:您这算哪门子的怕,半年了,宫里美人如云,就没见过您这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