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已经黑了。

新年的气氛过去之后，福祉村的家家户户都撤掉了屋檐上挂着的红灯笼。

夜幕降临时，巷子里只有零星的几盏照明灯，深黄色的灯光，投影在对面老旧的墙面上，一半漆黑，一半光明。

江漓从房间里出来。

她累了，睡了一天，刚刚才醒。

苗苗就在里屋蹲着搭积木，听到声音，抬头：“姐姐！”

江漓看了她一眼。

“姐姐，”胖乎乎的一团小姑娘从地上爬起来，摇摇摆摆的跑过来，“妈妈去外婆家了，还没回来。”

江漓不接话。

谁什么时间，去了哪儿，做什么，跟她没关系。

苗苗仰起头，撇着小嘴：“姐姐~”

小姑娘撒娇的声音软软糯糯的，要换做其他人，心早就化了。

江漓却不为所动：“怎么？”

她回应，只因为苗苗在拽她的衣摆。

“妈妈没有做饭。”

陈月香是吃过午饭走的，临走时，她说会在五点左右回来，现在都快七点了，还没见人影。

江漓音色冷淡：“然后？”

苗苗摸摸肚子，没一会儿，有“咕噜咕噜”的声音传出来：“我想吃蛋炒饭。”

虽然妈妈说过不要去打扰姐姐，但是她饿了，妈妈又不在，只能找姐姐。

苗苗很懂礼貌，说过蛋炒饭后，又加了一句：“可以吗？”

江漓看了她一眼，只一秒，就收回了目光。

好吧。

苗苗松开了手。

还是听妈妈的话，不要打扰姐姐了。

江漓绕过眼前的小团子，往院子里走。

跨过门槛时，她顿住脚步。

回头，见苗苗还站在那里。

“不走吗？”

苗苗两眼放光，像是看到希望似的：“姐姐是要带我去吃蛋炒饭吗？”

“不然呢？”

小团子开心的笑了，露出一排洁白的乳牙。

她迈开小短腿，“噔噔噔”的跑过去：“谢谢姐姐。”

妈妈说的，请求别人的时候要询问“好不好”，“可以吗”，“行不行”，别人答应了，一定要说“谢谢”。

巷子里，一大一小，一前一后的身影被零碎的灯光打在地面上，伴随着脚步往前，影子被拉得无限长。

“姐姐，我们去素芳婶婶那儿吃，可以吗？”

素芳婶婶大名陈素芳，以前在镇上开过一家小吃店，虽然手艺好，可店面地段不怎么样，宣传也不到位，经常入不敷出，没多久就关门不做了。

回了福祉村，为了糊口，她在村口的车站旁出了个小摊。

下午四五点营业，一直到凌晨两点，有炸串、卤味，也有炒饭，炒面之类的，做做村民和路人生意，收入倒也不错。

江漓顿住脚步。

她不知道在哪儿。

苗苗走到江漓身边，拉住她的手，带着她往反方向走。

小团子的手暖烘烘的，像个小太阳。

她好像一点也不介意江漓掌心的冰凉，反而越拉越紧，生怕姐姐会走丢似的。

“姐姐，我认识素芳婶婶的摊儿，我带你去。”

晚上七点多，正是饭点。

今天路上来往的行人车辆多，陈素芳的小摊儿生意红火，连家里两个儿子都过来帮忙了。

有吃完饭散步到村口的妇人看到了，三三两两的过来打招呼。

“素芳姐，今儿生意真好啊。”

陈素芳也是个能唠的：“难得人多一回，平时你看看，没几个光顾的，哎呀，都瞎忙，瞎忙活。”

“甭管真忙还是瞎忙，能忙就是好事儿！”

陈素芳手里活不停：“是，是，能忙是福，大家有福，一起有福！”

村口，苗苗停住脚步。

“姐姐。”

“嗯？”

软乎乎的小团子仰起头：“我们回去吧。”

江漓没说话。

“素芳婶婶和小柱哥哥的妈妈说话了。”小柱妈此时就站在陈素芳的摊位前叽叽喳喳的。

苗苗听过小柱妈说江漓姐姐是妖。

哼！

姐姐长得好看，姐姐不是妖，谁说姐姐是妖，谁就是妖！

所以她不喜欢小柱哥哥的妈妈，连同与之说话的素芳婶婶也不喜欢了。

呜呜呜，蛋炒饭没了。

小团子在姐姐和蛋炒饭之间纠结了会儿。

一秒后，她选择了姐姐。

她拉着江漓的衣摆晃了晃：“姐姐，回家吧。”

江漓垂下眼：“回去你没饭吃。”

苗苗说：“姐姐你也没吃饭。”

江漓给出一个让苗苗崩溃的答案：“我不饿。”

呜呜呜，蛋炒饭~

既然不买了，江漓转身就走。

苗苗蹬着小短腿在后面追。

追着追着，小团子开始喘气了：“姐姐，等等我~”

江漓返回来：“累了？”

苗苗蹲在她面前，听见声音，抬头，撅撅嘴：“姐姐，抱抱我，好不好？”

以前都是她抱着姐姐，她个子矮，只能抱着姐姐的腿。

姐姐身上好冷，穿得也少。

没关系，她暖暖的。

妈妈说，她像小太阳，只要姐姐抱着她，是不是就不会冷了？

“姐姐~”

没得到江漓回应，苗苗冲着她张开了手臂。

“姐姐，能抱抱吗？”

江漓弯下腰把苗苗抱起来，一到怀里，小团子就搂住了她的脖子。

嘻嘻，姐姐真好。

“姐姐，”苗苗脑袋埋在江漓颈窝，暖烘烘的侧脸颊贴着她冰凉的肌肤，“妈妈就是这样抱我的，你的妈妈是不是这样抱你的？”

没有。

她的记忆里没有“妈妈”两个字。

然而，她却应了：“嗯。”

“嘻嘻~”苗苗搂着她更紧了点。

小孩子的世界里，全天下的妈妈都是好的，美丽的，温柔的。

那就让她继续这么以为吧。

只要陈月香对她好，别人的妈妈怎么样，跟她没关系。

快到门口的时候……

“沈焰。”

正准备敲门的沈焰听到夜风里卷着她的声音，下意识的侧过脸来。

他们隔着一段不算近的距离，江漓望着他，眼光再也移不开了。

这是她决定要喜欢的人。

沈焰熄灭了手电筒，走过去：“你的发饰掉床上了，我收拾的时候发现了，所以过来还给你。”

一支羊脂玉的发簪，尾部雕刻着精致的龙纹图样。

价值不菲。

江漓抱着苗苗，腾不出手去接。

这时，巷子里出现了两道身影。

一前一后追逐着。

“你个兔崽子，做点作业要了你的命是不是？你给我站住，站住，我今天不打死你！”

“爸，爸，别打了，我知道错了，别打了！”

是住在十七号院的郑勇和他正在念初中的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