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十亩干旱地浇完,众人已经累的气喘吁吁。周乾喘着大气,缓和自己的心跳和疲惫的身体,懒散的靠着大树倒靴子里的土。
“周小哥,东南边儿的青瓜实验田也浇完了。”
“你们也歇歇吧。”
农学社几个人坐在树下,后背已经湿透,随后抹了把汗,将茶水最先递给周乾,有些叹口气道:“三日后,您便去国子监了。”
周乾坐起来,看向几人,开玩笑着道:“要不,我不去了。”
后面几个人摇头。
“国子监是好地方,我们也盼着您平步青云,只是农学社怎么办?会不会被解除。”
这些日子相处,农学社虽然只有几名人员,但听到周乾那些先进有趣的农业计划,也是很期待。
民以食为天,大明百姓大多数都是耕地为生,辛苦劳作一年半载,却要靠老天赏口饭吃,自然而然希望会有更多的办法助他们丰收。
周乾伸手从怀里拿出记录试验田的簿子,轻轻放到他们脚边:“这东西你们保存好,里面的经验可以为青瓜的生长带来更多帮助。”
“周公子,您走后,还会来这皇庄吗?”
“肯定不会啊,先生过几日便是国子监监生了,要去读圣贤书。”旁边有人插话。
周乾将注意力转移回来,对众人摇摇头道:“读圣贤书不是死读书,若是不能为百姓,为大明起到作用,那书就是一堆废纸。”
“书中虽有颜如玉,但百姓也要吃喝拉撒睡。若不能落实到百姓日常,读再多的书也无用。”
几个人似懂非懂,但他们也知道读书最终还是去朝堂做官治理各地,这样想,似乎有些道理。
周乾在皇庄人的心里,已经成了文曲星,文曲星说什么,都对!
国子监生门槛为秀才中的精品,还带月俸读书,在百姓眼里,可不就是大喜事。
甚至不少的外朝番邦也跑到大明国子监学习,高丽,倭国,暹罗等都在大明国子监学习。
太阳西斜,暑气正热,周乾的荷塘边搭建着屋子,他雇佣的看塘人便住在那里。
平日里他不去管,今日路过时却听到有人在吵吵,周乾下了官道,沿着林间小路而走。
“扑通!扑通!”
草丛里动了动,青蛙便被脚步吓得跳进池塘,水转着圈儿。几个娃娃赤脚在塘边洗脚。
“水塘水太深,你们莫在这边。”周乾皱眉,冲茅屋喊道:“李肆,李肆你在做什么。”
晒的黝黑的瘦子,顶着个菏叶跑过来:“东家。”
“天气太热,取个木板,写池塘水深,莫要嬉戏。”想了想这个李肆根本不会写字,他又打算自己动手。
就算百姓不识字,也得写上。
“哎呀,你个娘老子的,又来池塘偷挑水……”李肆跳着脚大骂,气的脸黑红黑红。
池塘里的荷花很茂盛,满满一池塘菏叶碧绿,远处的塘角几个农户挑着水快速离去。
见周乾注视,李肆怕东家怪罪,讪讪道:“这几日干旱,附近农田农户便来挑池塘的水。”
这片塘离江近,地势低,旁边又有大树,池塘水冰凉,是个游泳纳凉的好去处。
“水是挑不完的。”周乾劝李肆。
晚风拂起,李肆抓了几条活鱼,捞了几截白藕,又从塘里摸了虾,恭敬的递给周乾。
“听说东家要去国子监了,我替东家看塘也有面儿。”
“李肆,你家在北边儿,若是喜欢面食豆腐,进城去周家食坊,报我的名儿就成。”
“谢谢东家。”李肆心存感激,没有周东家,他就只是个乞丐,也决心更认真看塘子。
把写好字的木板给他,周乾带着藕和鱼离开,上次那些藕粉卖的银子还存着,秦王和燕王前几日回封地去了。
新藕还没长好,藕粉作坊便空闲下来,到时候再雇佣人来做藕粉。
夏日天长,进城时,天还明晃晃的亮着,路边水田还有些水,旱地早就裂的跟王八壳子一样。
想到自己之前告诉给狄子彪和蓝玉的那些建议,不知朱皇帝会不会采用。
回城后,事实证明周乾多虑了。
每走个几百米,便会看到官府在街道旁建木台,类似微缩戏楼,众人都围着看热闹。
“听说要建戏台唱戏?”
“乱说,明明是说书人为百姓宣传什么民刊月册,你懂个屁,看戏看疯了。”
“侬……”那人气的说不出来。
到家时,蓝玉和几个穿着绿袍的芝麻官跟在身后过来,“周乾。”
“国公爷这是作甚?”
“你上次说得策略,我禀报给了陛下,他很高兴,赏了一千贯钞。”蓝玉一本正经扯道:“陛下高兴,这些宝钞都是赏赐给你的。”
“将军,这位就是之前与七位学士比试的周公子?久仰久仰。”几个芝麻县官说道。
周乾也十分客气,别看这些芝麻官小,实际上他们能坏你事,也能帮你办成事,自己也没必要盛气凌人。
这一千贯钞正好去国子监时,给自己置办些东西,周乾也没推辞,这原本就是他该得的。
“周公子的名声,在应天可是响当当了,一点小心意,您收下。”两个官员也送了礼物。
“这……”周乾迟疑了下,还是接过两官员的心意。
他们认为,接了就代表周乾交了他们这朋友,今后和凉国公也能搭上话。
“周公子不要客气,您今后有什么事情,便可来城东衙门找我,只需招呼一声,本官立刻赶到。”
“好,那就多谢了。”
门口,蓝玉对这两个小官的所作所为挺满意,看了看天色,说今天他不便久留,因为有任务在身。
他要和这些衙役在府城尽快选定地方搭建台子,最好遮风挡雨,说书人要用来为百姓解说民刊月册。
…………………………
徐妙锦对徐辉祖谎称自己今晚住在怀庆公主那里,便不回国公府。有朱允炆的掩护,徐辉祖也信了。
她此刻想骂自己,站在应天府的街道上,饥肠辘辘才发现,她忘了带钱。
回国公府又不想,以前都是徐伯带钱的,这次她身无分文。
她站在食街边,望着烧饼和鸭血汤那些,还有烤鸭铺子,眼睛眨着:“白吃一顿,会不会被送官府啊。那可丢死人了。”
肚子咕咕叫,徐妙锦看了看旁边卖烧饼的,想要白吃吧,却看到那两口子似乎也不富足,不能欺负百姓。
于心不忍。
吃旁边的烤鸭呢,又看到店主是个五大三粗的汉子,怕挨打。
她真的是好纠结。
经常去的应天酒楼,老板倒是认识她,只是这一去,大哥就知道她从宫里跑出来了。
突然,徐妙锦脑海里浮现出周乾的身影,让他请自己吃东西!
但周乾在城东,有些远。
最后选定了一家酒楼,那人并不认识她。
伙计看到这姑娘,举止仪态都透着贵气,他们阅人无数,自然知道这姑娘非富即贵,光是那身衣服都要顶他们几年的月钱,光衣服的布料都能卖钱。
况且这姑娘长相绝美,定是官家大小姐。
连忙安排了雅间。
她吃相文雅,吃饱喝足后她喊来酒楼跑堂。
跑堂笑道:“小姐,您吃好了?”
“嗯,吃好了。”徐妙锦抿着嘴,对着跑堂道:“我……没带钱。”
跑堂当然不信,道:“小姐您就别与我开玩笑了,这……您这一身衣服都够雇佣我几十年了。”
徐妙锦认真道:“我下次来给你。”
跑堂不乐意了,你就是长得再漂亮绝色,也不能吃饭不给钱啊,这应天城这么大,谁知道她会不会出门就消失的无踪无影。
“你认识周乾吗?就是那个跟翰林七学士比试的那个?”
跑堂道:“知道,不过不认识。”
“我告诉你……”
跑堂听完徐妙锦的话,半信半疑的自认倒霉,找了人去城东。
掌灯时分,刚把鸡排和鱼肉端出来的周乾听到有人敲门。
开门便见邻人带着个满头大汗的男子冲他道:“周公子,你妹妹在城南吃饭不给钱。”
周乾下意识想到阮宜贞,便火速跟着离开。
……………………
徐妙锦在城南的酒楼坐着,来来往往的客人也都听说了这吃饭不给钱的姑娘。
有几个男子不怀好意的望着她曼妙的身姿道:“若是让我与这小娘子共度一晚,此生足矣。”
但是这是京城,治安特别严。
他们也只能心里馋,不敢惹事。
周乾急匆匆进来时,看到徐妙锦坐在那里,擦了擦汗道:“是你!”
伙计对周乾道:“松鼠桂鱼,东坡肘子,烤子鹅…………共三贯钞,您是宝钞还是银子?”
“宝钞。”周乾付了宝钞,带着徐妙锦离开。
回到城东,周乾带她进院子:“你今晚不归家?这里没地方住。”
徐妙锦这才想起来,有些气,噘着嘴道:“你借银子,我住客栈去。”
周乾道:“你先还我三贯钞。”
“我……没有~”徐妙锦声音低下去。
“哈哈,徐小姐也有今天。”周乾笑着打开门:“徐小姐,请。”
徐妙锦:“…………”
很想掐他怎么办?
莫名有种上了贼船的感觉。
但他似乎比宫里那些人好多了。
至少不讨厌。
两人面对面坐在院中,各自正襟危坐着,徐妙锦也不看他,她不想和这个混蛋对视。
周乾表示自己还没吃东西,刚炸好鸡排,就被喊去酒楼付账。
“下次不可不带银子,遇上黑店可要吃亏的。”
徐妙锦白天被徐辉祖强逼着去了宫中,好不容易出来,却发现自己忘了带银两,饿到天黑。
国公府的小姐何时受过此等委屈。
周乾便吃着鸡排,边在那里看自行车,他改了名字,叫木行车。
因为很多地方是木头的,转起来有些费力,特别容易坏,他需要修改木匠和铁匠做工不规整的地方,才能简单的使用。
“还吃吗?炸鸡排。今晚你便住在阁楼上,若是怕,或者有事,喊我。”
听到周乾如此说,徐妙锦心里微微一动,不过又想到刚才他笑自己,便违心道:“知道了,我要睡觉。”
徐妙锦转过身,违心的不理。
在这样一个陌生的院子,尤其还是第一次不在府中,徐妙锦其实很想多和混蛋周乾多待会儿,那阁楼看着黑漆漆的,她有些怯。
况且……她也是为木行车而来。
周乾注视着徐妙锦苗条婉约的背影。心想当初熟悉明朝历史时,对历史上的徐妙锦很是好奇,而且也是很喜欢她的。
从某种角度来说,她便是周乾来到大明后,心里的白月光。
“徐小姐上次助我,我也该帮徐小姐,你数次请我,我也该照顾你。”
周乾说的挺诚恳,他也是记着别人恩惠的人,徐妙锦有些触动,转过头来道:“那你方才还笑我。”
为了帮他,被大哥凶,禁足。他还笑自己,徐妙锦有些抽噎,但眼眶的泪花迟迟没有从清丽的脸颊落下。
“与徐小姐说着玩的。”
“你可念过别人的感受么。”
周乾见她眼角有泪,便伸出手想帮她擦一下,徐妙锦下意识想避过,但犹豫了下,最终还是娇俏的没有动,吹弹可破的古典脸庞感受着周乾有些粗糙的手指。
然后送她上楼,又故意制造声音吓她一次,看她惊慌失措的样子,哈哈大笑起来。
徐妙锦气鼓鼓踩他一脚,这个混蛋又捉弄自己。
气的转身进了阁楼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