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女咬牙道:“我听了又是感激又是畏惧,对她更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可是这贱人,这贱人取走‘白虎皮图’后,非但没有守诺,用神镜拔出我的元神,反倒得意忘形地放声大笑,自承身份,还说若干年后,她的哥哥林灵素必会重临蓬莱,寻找皮图;如果找不着皮图,必将掀翻每一座悬山,杀尽每一个蛇人。
“我惊愕悲怒,仍不死心,问她为何能闯入蓬莱?神镜又由何而来,镜中的青衣少女又是何人?她笑着告诉我,敖无名早已死了,她从其徒子徒孙那儿抢来了‘青龙皮图’与‘流霞镜’,才找到了蓬莱,镜子里的青衣少女当然不可能是什么‘女娲转世’,不过是峨眉山上的一个蛇妖罢了。
“她说她用了‘摄魂照影大法’,将那蛇妖的影像摄入镜中,不止骗了我,还骗了蓬莱山中的许多人,其中一个叫做‘王重阳’的少年还将终其一生,翘首等待着这位‘女娲转世’呢。”
蛇族圣女深吸了一口气,冷冷道:“末了,她又假惺惺地说,她取走了‘白虎皮图’,只恐将来无人能镇住青龙,所以传了‘王重阳’许多心法,以他高绝的天资,将来必能封镇青龙;即使林灵素到此祸乱,‘王重阳’想来也能将他制住。说完后,这贱人就从我眼前瞬间消失了。如果我猜得不错,她定是用当年敖无名的办法,离开‘蓬莱结界’,回到了中土。”
众人早已一片大哗,又惊又怒,想不到“白虎皮图”十几年前便已被李师师盗走了!
林灵素捂着血淋淋的双眼,双手颤抖,突然放声狂笑起来:“李师师,你果然不愧是寡人的好妹子!我早该奇怪,你既已得到‘青龙皮图’,又怎会让它落入我的手中?若是真的‘青龙皮图’,图上的文字又怎会是常人所能看懂的篆书?原来你早就布好了这盘大局,算计好了每一步,等着我们一个个自投罗网!”
他从怀中摸出那卷“青龙皮图”,揉成一团,远远地抛了冲去,喘息着大笑道:“妹子呀妹子,你对哥哥真的就这么恨之入骨?生怕王文卿和娘子杀不了我,处心积虑地设了个‘王重阳’的伏子;有了‘王重阳’犹嫌不足,还要设计让王娘子放出蛇圣女……你这连环计伏埋千里,天衣无缝,真真妙极!妙之极矣!”拊掌狂笑,殷红的血泪从那扭曲变形的脸上倏然滑落,狰狞恐怖。
许宣胸膺如堵,也不知是震惊、愤怒、快意,还是同情,这魔头冷血无情,唯对胞妹真心实意,岂料到头来却反遭她算计,落得这般田地。
眼角瞥处,见王文卿脸色惨白,怔怔不语,越发笃定林灵素所言不差。王娘子能从青龙腹中救出蛇圣女,即便不是李师师亲自授意,也必定是间接从她那儿得到的消息。想到李师师算无遗策,十几年前便已织好了这张大网,更是心下凛然。却不知这对兄妹之间究竟有何恩怨?竟然反目成仇,一至于斯。
人群中,唯有青帝又是惊喜又是惆怅,满脸晕红,泪光滢动。这十几年来,她以为阴阳永隔,无时不刻不在追怀着李师师;想不到伊人犹在,只是不知是否还有相见之期?
蛇族圣女剑尖一挑,将那张假的“青龙皮图”凌空吸到手中,上下翻看了片刻,冷笑道:“这贱人倒也用心,竟然剥了一块青龙皮,找了‘天漏山’的七彩石,制成了这幅假图。可惜‘炼天石图’上的所有文字,全都是我神族太古篆文,也只有你们这些目不识丁的贱民才会上她的当了!”
转眸斜睨着兀自狂笑不绝的林灵素,淡淡道:“那贱人说你神功盖世,天下无敌,又会什么‘百纳之术’,可以长生不死……我还当是什么三头六臂的人物,原来也不过如此。
“若是几十年前,或许我还畏你三分,但这些年来,我困在‘封魔钉’里,无事可做,只有日日夜夜钻研‘白虎皮图’里的‘阴阳五雷大法’与‘先天神功’了。虽然不敢妄称尽得其妙,然而扫灭你们这些妖女魔头,却已经绰绰有余。更何况……”
妙目中突然露出几丝狡黠得意之色,嘴角微笑,道:“更何况当年我传敖无名‘逆鳞刀法’时,不敢违背祖宗之制,故意传错了七招,留下了几处破绽。他没看出其中玄妙,竟将这七招原原本本地传了给你,而你又偏偏伏羲门前算八卦,耍弄这‘逆鳞刀法’……这就叫‘天理循环,报应不爽’!”
众人哄然,这才明白为何她竟能在短短九合之内,刺瞎林灵素双眼。想到她竟已修成“白虎皮图”上的两种绝顶神功,更是无不凛然。
圣女秋波流转,笑吟吟地凝视着王重阳,道:“你就是那贱人李师师所收的弟子了?”
从得知蛇族圣女附体小青的那一刻起,王重阳便已目瞪口呆,恍惚不定,听她讲述李师师之事,更是如遭电殛,震骇得难以言表。此时见她一瞬不瞬地凝视着自己,不由脸上一烫,茫然地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圣女道:“你的名字叫做王允卿,还有个妹妹,叫做王允真,是不是?”不等他应答,又道:“你妹妹出生没多久,险些被青龙塞了牙缝,你父亲为了救她,不幸葬身那孽畜腹中,是不是?”
王重阳一怔,她被囚在“封魔钉”内,怎会知道这些事情?瞥了眼咫尺之外、王允真那神情安详的冰冷的尸体,疑云暗起,还是点了点头。
蛇族圣女嘴角漾起一丝冷笑,摇头道:“你错啦,你妹妹和父亲早都被那青龙吞下肚去了。王允真不是你的亲生妹子,而是那贱人李师师从中原带到蓬莱的。她让你母亲收养她,可没安什么好心,不过是为了复仇罢了!”
四周哗然,王重阳身子一晃,颤声道:“你……你说什么?”许宣亦大感意外,仔细一想,王允真的容貌与王重阳果然毫无相似之处,反倒与某人有些相似,但那“某人”究竟是谁,一时却又说不上来。
圣女没有回答,转而朝王文卿嫣然一笑,道:“王道长,你是林灵素的结义兄弟,与那贱人李师师也算是旧交了,可知她最恨的几个仇人是谁么?”
王文卿不知她何出此言,沉吟着摇了摇头。
圣女妙目中寒光闪动,笑道:“王允真乃是李师师的两大仇人所生。那贱人盗走她后,原想作为人质,远上峨眉,与一位姓葛的道长交换这姓林的魔头,可不知为何又突然改变了主意。她来到蓬莱,送给你做妹妹,乃是料定了终有一日,王允真会死在她亲生父母的手下……”
话音未落,数十丈外的李少微突然发出一声凄厉无比的尖嚎,脸色惨白,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有如发疯的母虎,不顾一切地朝王允真的尸体踉跄冲来。
她被许宣的炁剑当胸撞中后,原已蜷伏在地,奄奄一息,此时也不知哪来的力气。众蛇人被她气势所慑,一时竟忘了拦阻,就连王重阳也仿佛呆住了,眼睁睁地看着她扑倒在王允真的尸身上。
圣女嘴角泛起一丝森冷的微笑,淡淡道:“李师师说,王允真的肩膀上有六颗红痣,形如梅花;右脚的脚踝上有一个紫色的疤痕。她出生时,与同胞姐姐两脚相连,那道疤痕就是分开她们时留下的……”
李秋晴!许宣当胸如撞,突然想起葛长庚临死前对妖后所说的那番话来,浑身寒毛全都立了起来。
王允真竟然是李少微的双胞胎女儿、李秋晴的妹妹!难怪初见她时,总觉得有些面熟亲切,她微笑时的眉眼,害羞的神色,和李秋晴如出一辙……
李少微撕开王允真的衣襟,惊骇狂乱地瞪着她肩头上那殷红的梅花胎记,双目圆睁,浑身颤抖,过了好一会儿,泪水才如洪水决堤,抱着她嘶声哭道:“女儿!女儿!我苦命的女儿!”
众人又惊又奇,王重阳更是如泥人般愣住了,就连王文卿的脸色也瞬间大变。
圣女柔声道:“王道长,现在你明白为何昨晚来到女帝山后,你提议剖出王允真的心脏,嫁祸给小青时,我会禁不住笑出声了吧?那贱人李师师早在十多年前,就将你们看得一清二楚,可你们为了盗夺‘白虎皮图’,却被猪油蒙了心,连自己的亲生骨肉也认不出来了。这就叫‘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说到最后一句,双颊桃红,忍不住格格大笑。
李少微猛地直起身,难以置信地瞪着王文卿,惨白的脸瞬间涨紫,厉声叫道:“是你!是你杀了她!是你杀了自己的亲生女儿!”发疯似的跃身朝他扑去,但真元已竭,才飞出丈许,便从半空重重地砸了下来。
王文卿视若不见,血色尽失,喃喃道:“王允真,王允卿……王允真,王允卿……”连念了十几遍,身子突然一晃,跪坐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