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就算我不说,你也非这么做不可。我和下界之门能够彼此感应,而我的气息又已与你融合,说得直白点,我已经和你绑定了,不管你躲到哪里,先知都能通过下界之门找到你。
所以逃你肯定是逃不掉的,但现在的你,恕我直言,完全不是先知的对手,如果吞掉我和下界之门,或许还能拥有一战之力。”
男孩说得轻描淡写,仿佛谈论的是他人的生死,而不是自己的。
“先知是你的主人,你为什么帮我不帮他?”
骆绎一向谨慎,一扇被派来吞掉他的门不仅反了水,还愿意牺牲自己助他一臂之力,怎么想都不太合逻辑。
男孩的回答却令他大吃一惊:“他不是我的主人,他是我的父亲。”
“这……”
骆绎一时不知该用什么样的表情应对。
男孩语气冷漠:“我们敬他如父,他却只把我们当作孕育遗物的工具。七岁那年,我和我弟弟在同一天觉醒了能力,也一起死在了那天。于是我成了现在这副模样,我弟弟则成了下界之门,连接着通往第三层根世界的稳定通道。
可怜我的弟弟,直到临死那刻还信任他,哭着喊着大声向他求救,他却只是冷眼旁观,眼睁睁看着我们被撕成碎块。”
说到此处,男孩顿了顿,似是自嘲般地笑了笑:“你以为他派守门人来,是为了利用我吞掉你吗?他知道我不会这么做,用他的话说,和我弟弟相比,我太过叛逆,太有主见,太不容易掌控。
对他而言,不容易掌控的东西与其留着,不如毁掉。毁掉我的同时,顺便给你打上标记,这才是他真正的目的。”
骆绎望着跳动的火焰,视线却没有聚焦,脑海里思绪万千,汇到嘴边只剩下一句话:“所以从一开始,你就打算被我吞掉。”
男孩不置可否,只说:“我只剩下这一缕残存的意识,就是这么一缕残存的意识,还被他困在了这座岛上。所以我吞掉你没有任何意义,只是为他做嫁衣罢了。
但你不一样,你还有成长的空间,有同他对抗的潜力。在这世上,除了我那愚笨的弟弟,没什么东西值得我留恋,所以被你吞掉也是一种解脱,只希望你能把解脱也带给我弟弟,我不想他死后还受人控制,被人利用。
行了,我只能帮你到这里,最后再给你一条建议,想办法混进无疆,那里有连先知都忌惮的存在,或许可以给予你一定的保护。”
男孩站起身,拍拍身上的沙土。
“那么,再见了。”
他说罢,径直朝亡魂之海走去。
骆绎一把拽住他的后衣领,将他提溜起来。
“你干嘛?!”
男孩大怒,于半空中施展拳脚,奈何腿长和臂展不够,虽然张牙舞爪,却只能怒捶空气。
骆绎将他放回篝火旁,掐掐他肉嘟嘟的脸,笑呵呵道:“搞了半天,你才七岁啊,小孩就要有小孩的样,别这么老成。”
男孩张嘴咬他的手,却被他机敏地躲了开去。
他恼怒道:“我七年前就七岁了,才不是小孩!”
“那也才十四岁,装得跟四十岁一样,按年龄,你得叫我一声哥。”
“你休想!”
“诶,说真的。”
骆绎敛起嬉笑,认真地说:“去救你弟弟吧,我们一起去。”
男孩愣了下,没好气道:“我说过了,想离开这里,要么你死,要么我亡,没有第三条路。”
“不,我们应该相信,这里永远有第三条路,就算没有,同伴也会为你开辟出一条。”
骆绎朝男孩伸出手:“你要成为我们的同伴吗?”
男孩一怔,注视着那只伸到他面前的坚定有力的手,神色迟疑,眼睛却被火光照亮,似也跳动着微光。
一直以来,他唯一信任和在乎的人只有弟弟,和弟弟分开后,就只剩他,独自在这座被亡魂之海环绕的无人岛上,一待就是七年。
同伴……么?
他小心翼翼地伸出手,伸到一半又停住,略显不安地抬头看骆绎一眼。
骆绎温和地笑笑,一把握住男孩肉嘟嘟的小手,心念一动,一面一人高的菱形镜子凭空出现。
两人一起跨入镜中。
……
“呼!”
骆绎第三千零二次坐起,没有温度的阳光从飘窗漫入,洒下一片寒凉。
他微眯起眼,在漆黑的环境里待久了,回到没有夜晚的世界反而不太适应。
“我的儿呐!”
骆耀华上来就是一个熊抱,趴在儿子肩头一把鼻涕一把泪。
“爸,爸!”骆绎被老爸壮硕的手臂勒得有点窒息,“你轻点,好不容易回来,一会儿再给我送走了。”
他的视线越过老爸的肩头,看向守在床边的和颜,和颜也正看着他,两人目光相接,同时笑了起来。
和颜侧开身,指了指身后。
青铜门就靠在她身后的墙上,狗哥一手拄门,一手高举相机,正同门兄合影留念。
作为非人族的超凡生命,见到同样非人形的青铜门,它感到分外亲切。
“儿子,想吃什么,爸给你做!”
骆耀华兴致盎然。
哈士奇顿时不乐意了:“来这儿这么多天,饭都是我在做,咋没见你帮忙?”
“辛苦了辛苦了,今天就交给我,我给你们做顿好的!”
老爸兴冲冲地出门买菜。
骆绎翻身下床,以前没觉得,习惯了无实体状态的他才发觉原来身体这么沉。
他脚下一趔趄。
和颜立刻扶住他的手臂:“慢点,你和身体分离了四天,需要点时间适应。”
“我这几天特训的结果不会没了吧?”
“特训的结果保留在认知里,换句话说,你现在是有意识、没操作,再多挨几顿毒打,身体自然就能跟上了。”
“……”
骆绎将手放在冷冰冰的青铜门上。
“在吗?”
“嗯。”
脑海里响起男孩略显稚气的声音。
骆绎所料不错,奇异门果然也是活遗物级别的,不,遗物这两个字实在太过冒犯。
“还不知道你的名字。我叫骆绎,这位漂亮小姐姐叫和颜,那条白色的大狗叫哈哈——”
“我不叫哈哈!”
哈士奇驳斥。
骆绎趁机问它:“那你叫什么?”
哈士奇沉默下来,良久,才说:“我什么也不叫,只有愚蠢的人类才会起名字。”
“行吧,”骆绎耸耸肩,“反正我叫它狗哥,你也可以这么叫它。你呢,你叫什么?”
男孩说:“我也没有名字,只有编号。我的编号是139,我弟弟是140。”
“那就叫你小九吧,怎么样?”
“好。”
顿了顿,小九试探着喊道:“骆绎——”
“嗯?”
“谢谢。”
骆绎笑了笑:“这句话,等救出你弟弟再说也不迟,在这之前,我们或许还有很长的路要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