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庄不凡先回到平远的,是杜修。
平远军在浩瀚海边缘发现了他,当时他已经陷入昏迷,身边没有一个随从。
醒来之后,杜修倒没什么大碍。他极其低调地回到了平远,随后便闭了关,再未露面。
吴言在平远醒后,也是深居简出。现在他单独享用一处独门小院,除开去了一趟神策营衙,他便再未外出。
连日来,他都在琢磨自己神魂虚空的那个圆环。
那飞鸟此刻变成了一段古怪的纹路。这纹路看起来像是云纹,但式样与吴言见过的全都不通。不过,这段纹路,吴言可以肯定,就是自己之前在地宫里用手电筒照见的那一幅。只不过,这只是其中一部分。
查探之后,吴言又将那枚兽骨摸出。果然,一番观想之下,圆环上当即铭刻了一副新的图案。图案很简单,斜斜三撇,像随风飘荡的枝条,又像水波,看起来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意味。
这副图案就列在那一段纹路旁边,倒并没有发生什么异变。看来,也要受到刺激才会有所变化。
而之前飞鸟图案的异变,起因是浩然旗发射浩然灵光。
吴言思量了一下,只有在面临生死存亡的危急时刻,浩然旗才会激发出浩然灵光。这可不是他一个人就能左右的。
这一次能够激发出浩然正气,也并不是他一人的功劳。他所做的,只不过是激发全体平远守军在最后关头同仇敌忾的血性。
况且平远也并非没有牺牲,除了许多战死的士兵和修士,副将钟灵均耗尽结丹期心力,激发出至强的浩然灵光。如果不是他以身殉城,在吴言出现之前,平远也许就已经被冰狼攻破了。
吴言自己也很清楚,之前的那一幕并不是自己的主动施为。按照他的性子,或许一开始就不会往这个大火堆上扑。他只不过是按照古怪纹路变化的指引,一步步走到了那个境地。
只是在确保了自身安全之后,他才放手一搏。
不过眼下他的心态倒也确实在发生着变化,不知道是古怪纹路的影响,还是因为经历了一次浩然正气的洗礼。
慨然一叹,他将已经废弃的兽骨收起。看来,想要让兽骨图案继续衍化,还得另找时机。
除此之外,圆环上的银色小剑旁边,又多了一个淡蓝狼爪。
他此刻也有所明悟,自己击败召唤类对手之后,都会在圆环上复制对方的部分异能。不过,相对于狼爪,他倒更希望出现那副冰甲。毕竟到了危险时刻,保命是第一位的。
至于这狼爪的用处,后面还要再慢慢琢磨。
丢开圆环不提,他现在是急等着从神策营衙受领筑基期功法。
大浩修仙界传承谨严,尤其是基础功法,必须根据其人仙籍进行由上至下的施受。这也是为了维护道统传承的习惯做法。
自己醒后就已经向吕望提出了请求,吕望当时倒是敞亮地一口答应。但他也言明,相关印信在杜修那里,需要等他回来才能作准。
这件事越拖越久,吴言越发感到自己预想得不差。
果然,杜修回来之后的第二天,吕望就登门了。
面对吴言的目询,吕望期期艾艾地开口,“吴师弟,师兄是告罪来了!”
“哦?”吴言神色一动,面现不解。
“那筑基期功法,杜大人他,呃……一回来就闭了关,说是要等他出关之后再议……”
“哦……”
吴言轻轻点头,原来如此。
他一点都不后悔当时的选择。此次杜修率领一队修士行动,说是要千里奔袭,结果只他一人回到平远。
当时除了顾廷龙、温子俊等少数家族子弟留守,神策营的其他修士基本上都折了进去,其中就有吴言熟悉的几位。
吴言很清楚,要是自己当时答应了杜修的招揽,此刻只怕也已经变成鬼了。
尽管遭此大变,此人竟然还要在自己身上做文章?是不是太过了点?
吕望似乎从他面上看出不善的神色,凑过身来悄声道,“杜大人近日冲击瓶颈,等他出关之后,对师弟你必是要以隆重礼遇相待的,师弟或许可以稍待一二。”
吴言看看吕望,自从他将徐奉的书信拿出给他之后,吕望便一直与他以师兄弟相称,并且责怪他没有早点将书信拿出来。此时看他一副打圆场的样子,不由失笑,自己的这位便宜师兄还真是天真啊。
莫不是揣着明白装糊涂?
“师兄我会在杜大人面前替你递几句话,找个机会,安排你二人见个面,缓和缓和!”吕望见吴言不说话,继续说合,“师弟是自家人,师兄我也是过来人,虽说你我修行重在念头通达,但修行不避俗务,上下关系融洽才能走得更远啊!”
吴言摇摇头,或许这就是为官之道?他也明白,无论前世还是当下的大浩修仙界,有人的地方就有关系,而且各种关系往往盘根错节,留给自己做自选动作的空间并不大。
但他吴言却低不下这个头,他微微一笑,对吕望所说不置可否。
吕望见自己一番推心置腹似乎也未能打动吴言,便也不再强求。杜修不愿在神策营确定吴言的地位,意图将他晾在一边,他也没有办法。
所谓县官不如现管,不说杜家势大,就说杜修现在执掌神策营,那向来也都是一言九鼎的。
再说,这一次吴言大出风头,而他杜修则灰头土脸地独自逃生,如何不叫他这个一向顺风顺水的世家子弟心里泛酸呢?
吕望感到,自己又一次插到了一桩棘手的矛盾当中,他想伸手帮吴言一把,可是又觉得无从下手。因此只得在心里告诉自己,事缓则圆,也许过些日子,杜修心气顺了,此事也就有转圜余地。
最好是吴言主动将姿态放低一点,服个软,这件事也就过去了。
他杜修,也许就等着这一天呢。
将相和嘛!
吴言却不这么想。
不说这次平远解围,这功法本就属于自己的,他杜修非要扣着不放,这就不是一部功法这么简单了,纯属仗势欺人。
他现在总算明白抚远文院副院长杜然的心计了,此人也不像表面那么简单。
他想到眼下平远真正的幕后掌控人,莫足道。他对自己看似颇有回护之心,但这位莫老是西荒八家之一莫家的家主,根底不明。
更何况,这位莫老深居简出,待人接物向来不假以颜色。自从上次与戎族王阿木伦一战之后,便再次闭关,不问此间俗务。看来,指望攀高枝是不可能的了。
眼珠一转,他想到了贾刚和庄不凡。但是略加计较之后,他倒不着急了。
他可以等的。
果然,庄不凡回来之后的第二天,就主动来到了吴言门上。
“请问,吴兄可在?”虽然没见到人,但那跳脱的声音一听就知道是谁。
吴言闻声走出,开门便现出庄不凡那神采飞扬的面孔。
亲身参与一场大胜仗,尤其是在节节败退的最后关头,绝地反击,让压抑许久的庄不凡彻底释放。
如今面对这个重大转变的关键人物,吴言,庄不凡丝毫不掩饰自己眼底里的赞赏。
他甚至相当羡慕地看着吴言,这样大的一个风头,当时怎么就不是自己出的呢?
“吴兄当面,小弟庄不凡,在家排行十三。”庄不凡弯腰深施一礼,以示与他正式通名。
“吴言,庄兄有礼!”吴言微微一笑,回礼道。
“哈哈……”庄不凡大步进门,一把搂过吴言肩膀,哈哈一笑,“我们早就是不打不相识,你就叫我十三好了!”
庄十三吗?好吧。
吴言含笑不语,将他引进屋中。
“上清寻一气,我血荐浩然!”庄不凡哈哈一笑,一边走一边赞叹,“吴兄你可知道,你的这一句诵语如今已经传遍上京,整个浩然宗,哦不,整个大浩,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啊!”
吴言笑笑不答,将他让到桌子对面,顺势就脱离了他的魔掌。
“对了,还有!”庄不凡继续一脸兴奋,甚至当场低声唱起来,“岂曰无衣,与子同袍。王于兴师,修我戈矛……”
“太好了!”庄不凡用力地一拍桌面,脱口道,“就连皇……哈哈……皇上身边都在传唱!”。
吴言点点头,大浩人皇,本身就是元婴后期大修士,在浩然宗地位仅次于宗主。只是寿元将近,已经很多年没有在外行走了。
“对了,还没恭喜吴兄筑基,这是我受家中委托奉上的贺礼,不成敬意!”
说着,庄不凡从袖中掏出一枚玉简,“这一份术法,乃我族中秘传。小弟原本昨日就该来拜望吴兄,只是此法关联我族气运,须向家中申明才能相赠,因此这才延宕了一天,还望吴兄见谅!”
庄不凡虽然跳脱,但待人接物的尺寸拿捏得倒是到位。吴言望着他一脸诚挚的意思,又看看玉符,明白自己的等待看来是没错的。
上京皇族的这一份秘术既然牵连到皇族气运,定是非同小可。肯将这份牵连皇族气运的秘术拿出来,而且,声明是赠与,而不是御赐,更体现出十足的诚意。
在这改弦易辙的当口,吴言早就拿定了主意。
……
小半日之后,庄不凡告辞离去,桌上留下了那枚玉符。
将庄不凡送出门口,吴言坐回桌旁,伸手在玉符上摩挲片刻,将它收进了袖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