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飒飒,身形单薄的小姑娘在城门口来回转悠,试图说服城门守卫开城门。
守卫们烦得要命:
“姑奶奶你可别为难我们了,私自开城门可是要命的大罪!不就是一桩姻缘吗,犯不上的!”
“对咱们来说当然是犯不上,可那姑娘万一想不开呢?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大哥们通融通融吧!”
“这个真没办法通融,除非你有县太爷的手谕,不然别怪咱们兄弟不讲情面!”
守卫们当然认识这位最近风头正盛的官媒婆,可一个小小的官媒婆就想让他们夜半时分私自开城门,简直是做梦!
白筱筱抬头看了看渐渐西沉的月牙,急得像是热锅上的蚂蚁一样团团转。
她也知道自己没那么大的脸,可万一郭春草就今天晚上想不开了怎么办?
这可是一条活生生的人命!
夜越来越沉,白筱筱一咬牙一跺脚,转过身撒腿朝着县衙跑去——
就算是要被县太爷打板子,她也得把县太爷给叫起来开城门!
刚跑了没几步,就在一片漆黑的夜色里撞上了一个人。
“哎呦!你谁啊大半夜的宵禁了还往外跑?!”
白筱筱摸着被撞疼的鼻梁,怒从心头起,张口就是迁怒。
等她借着微弱的月光看向眼前的人影的时候,却越看越不对。
月色不明,但她还是能够看得清眼前人高冠广袖,玉树临风的轮廓。
等到那人冷冷地“哼”了一声之后,白筱筱只觉得腿一软,恨不得当场下跪:
“郡,郡王?”
“深更半夜,为何在外游荡?”
男人的声音一如既往的隐含冰冷之意,但白筱筱心头豁然一亮,只觉得这个声音简直是天籁之音!
“郡王殿下救命,快带我出城救人!”
“救人?”
“是是是,救人!”
救人心切的白筱筱心头一热,对这位贵人的害怕和忌讳瞬间被她抛去了爪哇国,她激动上前,拽住了楚弈恒的袖子,三言两语把事情说了一遍,急得声音都哽咽了:
“……我今儿晚上睡不着,我想起有人说那郭家姑娘要寻短见,我就觉得心慌,我今天晚上必须要见到她才能安心!”
“……”看着紧紧揪着自己袖子的小姑娘,男人俊美的面容略微扭曲。
远远地隐在暗处的随从们心口也跟着抽了抽——
好久没砍人了,今儿晚上却要砍一个小姑娘的手,阿弥陀佛,罪过罪过!
念完佛号,他们又等了好一会儿,却始终没有等到主子的暗示。
这小姑娘的手,不砍了?
随从们一阵懵逼。
片刻之后,让他们更为窒息的事情发生了——
“不许哭!”
男人对着小姑娘冷厉地呵斥道,呵斥完了,却霍然转身,从怀里掏出一块令牌,大步朝着城门走去。
一声气势十足的高喊划破夏夜的长空:
“吾乃安平郡王,开城门!”
“咚!”
随从们脚下一个踉跄,齐齐撞上了树。
一刻钟以后,一辆马车掠过苍茫的山野,朝着王家岭村的方向疾驰而去。
马车内夜明珠微弱的光芒照映在少女发白的脸上,在她明亮的眼睛里燃起两簇微弱的火苗。
但是一接收到身旁男人的死亡凝视,那火苗立刻就熄灭了。
白筱筱如同从前一般跪坐在角落里,垂着眸子瑟瑟发抖,恨不能剁了自己的手。
请罪的声音也微弱得如同蚊子哼哼:
“卑职知罪……卑职有罪……”
“何罪?”
楚弈恒姿态闲适地靠在软枕上,居高临下地睥睨着她。
“卑职不该,不该惊扰郡王……卑职甘愿领罚……”
白筱筱咬牙认罪。
人命关天,不走这一趟终究是不安心。
就算是白走一趟,就算是被眼前这个神经病王爷打一顿,她也认了。
楚弈恒没说话,良久之后,敲桌子的声音响起,他才冷冷地扔了句话给白筱筱:
“呵,差事当得不错。”
白筱筱:……这是夸她呢,还是夸她呢?
或许大概可能,是嘲讽?
作死的小媒婆缩了缩脖子,把头低得更低了些,一言不发开始装死。
反正系统没炸毛,她死不了。
媒婆无所畏惧,她不怕死,真不怕。
王家岭。
夜枭凄厉的声音从林间划过,寂静的村庄更显宁静。
下一刻,犬吠声却齐齐响起,一路追逐尘土,朝着郭叙家里追了过去。
屋内,眼盲的姑娘刚刚摸索着在房梁上挂好了白绫。
这是她借口做寝衣,一块一块攒了好久的白绫,足有一丈长,也足以让她清清白白地离开人间。
她知道她青梅竹马的未婚夫再也不会来娶她了,她这辈子,注定会成为家人的拖累和耻辱。
可她有什么办法呢?从前她只是眼睛瞎了,如今,心也瞎了,什么指望都没了。
她摸了摸疤痕累累的脸颊,擦干最后一滴眼泪,颤颤巍巍地爬上凳子,将头伸进打好死结的白绫里,脚下微微一用力,就悬在了半空中。
最后一丝意识模糊的时候,她仿佛听到了哐哐当当的踹门声。
是家里人来救她了吧?
不,谁也救不了她了。
天亮时分,郭春草寻短见的事儿就传遍了整个王家岭村。
没办法,马车跑的太快,追在后面的狗太多,村里人以为庄子里进了土匪,全都拎着锄头赶来了,这事儿想瞒也瞒不住。
郭孝母亲幸灾乐祸地拍手:
“上吊?怎么不真吊死呢?丑人多作怪,吓唬谁呢!”
话音刚落,就被人照着后脑勺拍了一巴掌,跌了个狗啃屎。
等她爬起来骂人的时候,却又找不着是谁动的手,气得站在村头足足骂了半个时辰。
某个不显山不露水的随从默默地擦擦手,深藏功与名。
郭叙一家人抱着寻死未遂的女儿大哭一场,白筱筱安慰他们一场,接受了他们的道谢,默然离开。
这种时候,她说什么都不合适。
郭家人虽然感谢她来得及时救了他们女儿的命,可他们心里未必对她没有怨气。
毕竟没有她这个官媒婆来催促亲事,或许他们的女儿也不会寻死。
回城的马车上,楚弈恒瞥了一眼恹恹地缩在角落里的小可怜,冷哼一声:
“人已救下,你还有不足?”
“有啊。”
一夜未眠,此时随着马车的颠簸,白筱筱昏昏欲睡,半梦半醒间听见有人问,也就迷迷糊糊地答:
“这样的可怜人结什么婚啊,一辈子待在娘家当米虫不好吗?为什么要逼她嫁去别人家受罪?朝廷也太无情了……”
“朝廷无情?呵,原来想死的人是你啊。”
男人冰冷的嘲讽传入耳中,白筱筱一个激灵,醒了。
“卑职该死,卑职胡说八道……”
媒婆无所畏惧?
呸,媒婆低三下四,媒婆满肚子都是委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