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未婚妻全家遭遇劫匪,已然丧命,如今全家尸身都停在城外义庄,等大人还她公道,本官自会带他们归乡落葬!”
韩诺是官身,可以见官不跪,此时站在堂前,神色激愤,眼中含泪,落在围观民众的眼里,既深情又可怜可敬。
他们心里往常对官府强逼婚嫁的不满,刹那间就被这股情绪煽动了,最后全都化作义愤填膺,着落在了白筱筱一人身上:
“请大人严惩逼迫郭家的无良媒婆,让她给郭家人抵命!”
“严惩白筱筱,给郭家人一个公道!”
……
群情激愤,民情汹涌,呐喊的声音震天响。
这会儿不用朱老娘拦着,白筱筱自动往回退了两步。
“这些人是不是有毛病,别说郭春草没死,就算真的死了,那也是遭遇劫匪,跟我有什么关系?他们有本事怎么不改了朝廷律令呢?”
难怪有个词叫“愚民”,这些人犯蠢的时候真的是恨的人牙痒痒。
朱老娘却敏锐地抓住了重点:
“你怎么知道郭春草没死?你这段日子见着她了?”
“没,没见过,但我就是知道她没死……实话告诉你们吧,是郡王告诉我的!”
系统那是万万不能暴露,郡王这张虎皮,这会儿扯出来做大旗刚刚好。
“行,你心里有数就好。”
朱老娘得了她这句话,立刻叫了一个衙差过来,悄悄耳语了几句,那衙差就去给县太爷传话了。
这也不怪朱老娘不怀疑,实在是郡王前脚听说白筱筱一个人跑了,后脚就离开了县衙,说不定还真的去找白筱筱了呢。
县太爷听了传话,富态的脸上露出一丝微微的笑意,叮嘱那衙差:
“让她们老实待着别露面就成,本官自有决断。”
说完,县太爷只管发签,让衙门的仵作去义庄验尸,再让衙差跟着韩诺去事发地勘验取证,一切都按照命案的正常流程走。
韩诺和围观的民众却不干:
“此事是因为官媒婆逼迫而起,难道不该传她问话吗?”
对此,早已不耐烦的县太爷终于沉了脸,挑明了说:
“郭家父母与你未婚妻皆是成年之人,白官媒叫他们去就去吗?倘若此时本官让你们跳崖你们便跳吗?都是人头而非猪脑,此时怪罪白官媒,道理何在?冤有头债有主,不缉拿凶手难道要本官牵连无辜?”
都是人头而非猪脑……这句话的杀伤力实在是大,现场一时鸦雀无声。
县太爷乘胜追击:
“何况如今只是韩大人一面之词,事实到底如何,还需证据说话,但凡不是猪脑,都该明白这一点。”
得,此话一出,谁再质疑,岂非猪脑袋一般?
民众们的气焰终于消下去一些,韩诺脸色阴沉地看了县太爷一眼,这才跟着请来的仵作转身离去。
县太爷回了后院,白筱筱迎面就给他竖了个大拇指:
“县太爷您真是个清正廉明的好官!”
“别拍马屁了,能把人找出来才是你的本事。”
县太爷并没有因为这暂时的上风而骄傲,反倒一副事情很棘手的样子。
如果义庄的尸首不是郭家人,那是谁?
又是被谁所害,为何被害?
这都是他这个父母官即将面临的问题啊。
况且恼怒而去的韩诺,肯定不会就此善罢甘休,且看韩诺这个翰林院编撰能在松阳县掀起多大的风浪吧。
这其中种种忧虑,不用县太爷亲自解释,高师爷就跟白筱筱解释得明明白白。
白筱筱听完了,也觉得这事儿难缠。
本来就是个姻缘小事,现在居然变成人命关天的大事儿了,也真是见了鬼了。
“既然说是遭遇劫匪,我干脆去问问我表哥,他们在各处走镖,或许能有点消息。”
“那成,让小舟跟着你去。”
高师爷和朱老娘都觉得这主意不错,当即派了杨小舟护送白筱筱去镖局走一趟。
杨小舟头一次单独和白筱筱出去,一脸的激动,但是白筱筱看看他这情圣一般的眼神,就一阵恶寒。
之前朱老娘见杨小舟总是找她说话,还悄悄告诫过她,说人家杨小舟好歹算是个良民,杨家也是殷实的人家,断然不会娶她这个罪臣之后的,让她别犯糊涂陷进去。
白筱筱自然是牢记心头,坚决不和杨小舟单独说话。
此时两人骑驴走在月光下,杨小舟可算逮着了机会,喋喋不休地开始在白筱筱耳边叨叨:
“……筱筱,我对你是真心的,只是我家家规甚严,我不能迎你进门,还望你多多体谅……”
“杨大哥,我自知身份低微,从未敢奢望与你结缘,还请杨大哥以后不要再说这样的话,以免惹人误会!”
“筱筱,你,你怎么能说这样的话,你怎能辜负我的一片情意……”
“不然你让我怎么说?我与你之间清清白白毫无瓜葛,杨大哥你为何要说这种惹人误会的话来坏我名声?!”
白筱筱在原主的记忆里翻腾了一下,发现杨小舟从前就跟她说过这样矫情的话,只不过原主性子怯懦,一味躲避,根本不知该如何回话。
此时换了她,那自然是干脆利落地拒绝,一点幻想的余地都不会给对方留。
什么人啊这是,又不能给人小姑娘一个结果,还想来招惹,渣男!
“筱筱……啊!”
杨小舟却不甘心,还想再说点儿什么,却忽然惨叫一声,一头从驴背上栽了下去。
月光下,高大修长的人影端坐于马上,优雅地收回了自己的腿。
“聒噪!”
冰冷高傲的俊美男子眸光阴沉地从惨叫的杨小舟身上收回来,盯住了目瞪口呆的白筱筱:
“深更半夜,孤男寡女同行,成何体统!”
语气还是那个冰冷的语气,眼神还是那般的死亡凝视,但此刻的楚弈恒,落在白筱筱眼中,简直就是从天而降的神祗!
“郡王,您可回来了!”
她连滚带爬地从驴背上溜下去,扑上去就抱住了楚弈恒的大腿,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蹭在了他金银刺绣的衣角上:
“郡王您可要为我们做主啊,那个韩诺要告我们!”
嗯,当初楚弈恒也是给郭春草画过连连看的,逼迫郭春草的罪名,他至少占一半!
“白筱筱!”
死一般的寂静之后,山野中响起楚弈恒咬牙切齿的咆哮。
县衙中,验尸归来的仵作皱着眉头给县太爷汇报工作:
“那三具尸体实在是面目全非,只能看出来是一男两女,别的什么都看不出来了。”